皇上一把就摔了茶盞,罵他聽不懂人話。
得,皇上今兒這氣不輕,還是沖著這陳常在來的。
陳文心問他:“皇上有沒有吩咐你給我什麼話兒?”
李德全想了想,皇上不是薄情的人,相反的,愛新覺羅家專出情種子。
只看先帝順治爺和孝獻皇后董鄂氏,他們的愛情故事在民間流傳不朽,禁都禁不住。
皇上先前這樣寵愛陳常在,不會說丟開手就丟開手的。
想到這兒,李德全決定賣個好兒給陳文心。
“陳常在,皇上今兒這氣呀,是聽了奴才那沒頭腦的徒弟小李子報的話,才來的。”
這話倒是和白露的猜想對上了。
“所以您只管回去想想,今兒跟您兄長嘮家常,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沒?等您想明白了,萬歲爺的氣兒也消了,您再來認個錯,這事兒不就了了嗎?”
李德全言盡于此。
小李子對皇上匯報的時候,是一句話一句話連語氣都差不離的。
太監們干的就是這活兒,才能把主子的意思更好地傳達出來。
李德全當時也在一旁聽著,聽到陳常在說“這事不好。樹大招風,咱們陳家本就是漢人,沒有根基,這麼煊赫起來還不招人眼紅?”的時候。
皇上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想這陳常在看似年輕不懂事,原來是這等聰明伶俐的人,這一層都看透了。
這皇宮里多少娘娘,熬到歲數比她長多少,也看不透這個道理。
待聽到陳常在說“我算是個什麼東西啊?一個沒排名的常在,皇上見我年紀小好玩罷了,過個幾日就拋在腦后了!”
聽了這句話,皇上的眉頭就皺起來了。
他打小在皇上身邊服侍,也不懂皇上聽到這句話為什麼生氣。
陳常在在自己家人面前還如此謙卑,教家人也小心處事,這不是好事嗎?
他怎麼也想不通。
后來他才明白。
從前他伺候的皇上,沒有愛過。所以他不知道,皇上對所愛之人是什麼樣的心態。
自然就揣摩不出皇上為什麼生氣了。
哪怕是早逝的赫舍里皇后,那是皇上的原配皇后。
皇上也就是敬罷了,并非是愛。
李德全送走了陳文心,進了帳子,只見皇上瞪著他。
“誰來了?”皇上不滿地問他。
“回皇上,是陳常在。”
李德全的腰幾乎要彎成蝦米那樣,整個人縮著腦袋,生怕皇上把氣撒到他頭上。
“混賬!你也不稟報朕就把人擋著了!”
皇上破口大罵。
李德全才不會傻到回皇上一句“不是您說的不見任何人包括陳常在嗎?”
皇上心里頭憋著好大一股火氣。
今兒打獵的時候,他射到了一只熊瞎子。那熊瞎子站起來有一人高,胸口上挨了皇上一箭,還能吼能跑。
皇上跨著馬跟在后頭追,吩咐人用圍網圍住那熊瞎子,不可用箭射刀砍,留著他完整的皮毛。
這皮毛剝下來,天氣涼了正好給陳文心做件披風。
圍獵的隊伍一回來,他就想來告訴她這回事。誰知道她學騎馬,累得睡著了。
他細細地問小李子今兒騎馬的情況,生怕陳文心摔著碰著了。
先前陳文心和陳文仁談話的時候,小李子帶著太監們跟其他侍衛一樣,被甩在身后。
可太監們耳朵機靈是練出來的,陳文心兄妹說話又是順著風,也沒有刻意避人,所以小李子聽了個一清二楚。
聽到她說樹大招風,勸家里低調處事的時候,他十分欣慰。
他就知道,其實她不是什麼都不懂,她只是不愛爭俏。
旁人家里有女兒在宮中得臉,那簡直就自封起國丈國舅了。陳/希亥不過是不懂拒絕旁人獻殷勤,算不上什麼大事。
聽到那句她算什麼東西,不過是自己覺著她好玩,玩個幾日就拋在腦后了,他火上心頭。
原來她心里一直是這樣想他的,覺得自己拿她當玩物一樣?
他待她是怎樣的真心真意,她都體會不到嗎?
這個沒良心的丫頭!
皇上恨得咬牙切齒,心里大罵陳文心不知好歹!
他愛新覺羅玄燁,何曾對一個女子這般好過?
哪怕是他早逝的原配皇后,也沒有得到過他的真心。
她的位分是低,可皇上早就擬好了旨意,九月初九重陽這個好日子,一齊封宜貴人和她。
旁人都會以為封賞宜貴人身懷龍種是主,封她是次。
只有皇上自己心里清楚,是為了封賞她不那麼顯眼,才順便封賞宜貴人罷了。
懷胎算不上功勞,只有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才是功勞,德嬪便是四阿哥生下來滿月之后才封的。
自己待她這樣的良苦用心,她都體會不到嗎?
皇上第一次陷入這種莫名的情感里,他一面是愛陳文心愛得很,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身體里。
一面又是恨她恨得緊,恨她這樣的不識好歹,不能體貼他的真心真意。
八歲登基,如今已經二十八歲的皇上。他在國事軍務上無疑是成熟的,睿智的一位君主。
在感情上,他卻像個孩子一樣懵懂。
他未曾見過父母恩愛,甚至未曾享受過多少父母對他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