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從來沒見過什麼人,用膳是這樣小心仔細的。
饒是他知道飯菜中不可能有毒,還是看得額上沁出了汗。
等到李德全他們檢查過所有菜肴的安全性,眾人已是饑腸轆轆。掌柜和小二在旁邊伺候,他們也不便多禮,和皇上告了罪就開始用膳了。
掌柜的站在一旁伺候,一邊給眾人介紹桌上的菜品。
“此菜名湯爆雙脆,請眾位老爺夫人先嘗這道,豬肚頭和雞胗久燙可就不脆了。”
皇上對李德全點點頭。
等李德全給皇上夾了一筷子后,眾人也都夾了這道菜。
“這碟子里的是什麼醬?聞著倒有些鮮味兒。”
陳文心夾起一朵切得和花兒似的豬肚頭,在那碟子里沾了一下。
她進了雅間已經褪下了面紗,叫掌柜的不敢看,眼睛都垂到了鞋底去了。
“回夫人,這是本地特產,名叫鹵蝦油。是取鮮蝦蝦油與鹵汁兒兌的,味道咸鮮。也不知幾位貴客從京城來,吃不吃得慣這個。”
陳文心把沾著鹵蝦油的豬肚頭放入口中,咀嚼了一番。口中爽脆咸鮮,真叫人吃不出這竟然是普普通通的豬肚頭。
“這味道甚好。”
陳文心一面夸贊,一面看皇上。
只見皇上的面色有些古怪,似乎吃到了什麼異樣的東西。
皇上猶豫不決,他嘴里這個是什麼東西,該不該吐出來?
當著眾人的面,吐出來好像有些不雅。不吐出來的話,萬一吃到什麼怪物怎麼辦?
陳文心解下了衣襟上的絲帕,遞給皇上,“什麼東西?快吐出來。”
皇上皺了皺眉頭,將口中異物吐在了帕子上。
那是一片小小的,略有些發紅的甲殼狀的東西。
“是蝦殼罷?”
陳文心愛吃蝦,一見著這東西就認出來了。
李德全把那帕子托著給孔掌柜看,掌柜的訕訕一笑,尷尬道:“這一定是剝蝦油的時候,不小心帶進去了……”
還好只是一小片蝦殼,若是些什麼其他的異物,比如頭發指甲類的。叫皇上吃到了口中,恐怕這家酒樓從此再也開不下去了。
“不妨事。只是污了你的帕子。”
陳文心系在衣裳上的絲帕都是她心愛之物,還是條條跟她的衣裳配好顏色花樣的。
譬如這條松鶴延年絲帕,就是配她今兒這件橘紅色繡仙鶴紋上襦的。
“有什麼要緊?”
陳文心毫不在意地沖他一笑。
眾人只覺這勤嬪娘娘對皇上說話毫不恭敬,皇上待她也絲毫不拿架子。
他二人看起來,不像皇上和妃嬪,反而真的像是一對民間夫婦。
也不知這是他二人的常態呢,還是在宮外特意如此,以掩人耳目?
只有陳文義毫不驚訝,淡定地品著菜肴。
外頭的街道傳來爭吵之聲,陳文義放下筷子,當先轉到窗邊觀察著樓下的動靜。
“怎麼回事?”
陳文義眸子微瞇,抿著唇不語。
他與樓下安插的兵士打了幾個手勢,后者也回復了他,他這才轉過身來和皇上稟報。
“好像是官府的衙役和小販起了爭執。”
掌柜和小二還在,陳文義顯然沒有把話說完整。
李德全正要讓那掌柜退下,只見掌柜慌張道:“作孽哦,又來了!”
便急匆匆地跑下樓去了。
掌柜的跑得莫名其妙,眾人更是起了好奇心。
“蘭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眾人都起身到窗邊看,見十幾個身著本地縣衙差役服飾的男子,在推搡路邊的攤販。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家正跪在地上撿果子,他的竹筐里蘋果橘子滾得滿地都是。
也有收拾了東西想跑的攤販,被差役們拎著衣領,像老鷹捉小雞一樣地拖回去了。
只聽得差役口中還兇惡地大聲嚷嚷著,交例銀什麼的。
陳文義拱手道:“老爺,按照本州府的例律,此路為主街。主街嚴禁擺攤設點,販賣貨物。”
原來是這些小販違反了例律,差役在執法啊。
眾人松了一口氣,瞧見那些差役兇惡的模樣,還以為是在欺壓百姓呢。
李德全道:“既是如此,老爺還是接著用膳吧?”
陳文心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此地民風是有多彪悍,竟敢違抗差役執法?
自古民弱官強,這些小販的反應,并不符合違法應有的表現。
“老爺您瞧!”
陳文心嚇得捂住了嘴,“那個便服男子把老人家打出血來了!”
差役們辦事,領頭的卻是一個便服男子。那男子十分蠻橫,不知那撿果子的老者說了什麼,就一掌打在老者面上。
那老者整個人仰面倒地,滿面是血。
陳文心用期盼的目光看著皇上,李德全面露為難。
他知道陳文心的意思是希望皇上去管管這事,可皇上是微服出巡,尤其在德州這一地并沒有通知官衙或是驛站。
去管這樣無關緊要的閑事,若是傷著了皇上可怎麼好?
皇上略一思索,當機立斷,“咱們下去瞧瞧。蘭襄,保護好夫人和幾位先生。”
陳文心是柔弱女子,呂宗和王熙黃機三位都是文官。真要遇著什麼事兒,他們也是手無縛雞之力。
別說陳文心看不下去,他身為君王,豈能對自己的子民受難視而不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