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老爺怎麼說的?”
“老爺說……”
白露遲疑了一下,生怕嚇著陳文心。
“說是,即刻啟程趕往宿遷呢……”
白露自己都怕得很,聽說那洪水一沖,連房子都會被沖毀呢,更何況是人?
皇上為何想不開?偏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這萬一到時候自家主子有個什麼好歹,可怎麼好呢……
離開了泰山之后,行程一下子緊了起來。
江蘇一地大面積的水災梗在皇上心頭,皇上坐在馬車上,常常就是翻看治水的書籍,或是神色凝重地思索著什麼。
皇上派人傳令給靳輔,不斷有加急信件傳來,他們隨行保護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下也沒有什麼微服私訪了,他們的行蹤已經被所有人都知道了。
“玄燁……”
陳文心見他倚窗思索,擔心地喚了他一聲。
一路上一直被她掀起一個小縫來觀察的車簾,現在整個都掀開了。皇上似乎煩躁得很,要借著窗外的風冷靜一下。
他回頭看見陳文心面覆白紗,薄薄的春衫被風吹得衣領不住地擺動。
“是不是冷著了?”
皇上把車簾子放下,去握她的手。
手指冰涼涼的,跟他的手滾燙地碰到一起,對比鮮明。
他歉意地揉揉她的頭發,“都是朕不好,你身子嬌柔,哪里經得起這樣吹風。”
陳文心不以為意,反而笑著抓住他的手看起來,“玄燁就是個小火人兒,冬天把你放在屋子里,再不必燒炭的。”
春暖花開的時節,皇上也僅著春衫罷了,何以這樣渾身滾熱?
他那是急得。
陳文心暗自嘆息,當皇帝當到他這個份上,也算上對得起列祖列宗,下對得起天下萬民了。
皇上嘆了一口氣,“朕昨夜才祭祀泰山神,今日洪水便突襲江蘇一省。念念,這是上天在責怪朕嗎?”
“皇上勤政愛民,天下臣民皆知。上天還有何可見罪?”
她果斷地否決了皇上的想法,他是信奉神佛之人,一旦有了這個念頭,還不知道要多自責呢。
皇上點點頭,“朕也是如此以為。只是……”
“幸而那靳輔把山東河南一帶的治水工事筑好了,往年總是這兩省洪水最為嚴重的。”
“此番只有江蘇一省遭災,咱們就有更多的銀錢物資來救助災民,應該慶幸才是啊。”
陳文心的安慰總是比旁人的中聽,皇上的面色和緩了一些,“靳輔已經趕往宿遷,朕要親自監督此次工程。”
不僅是靳輔,兩江總督、漕運總督并江蘇一省的巡撫、知府等大吏都在宿遷等著迎駕。
單是近兩日派來送信的隊伍,就已經有近百人,全都跟在他們的隊伍之后隨行。
見她面露擔憂之色,皇上安撫道:“你不必害怕,雖然各地都遭了洪水,安全的住處還是有的,朕不會讓你有事。”
“玄燁且擔憂自己罷!”
她不服氣地撅嘴。
她身為宮中嬪妃,到時肯定是待在住宿之地的。皇上要親自監工,就要到洪水發生之處去查勘。
要是一不小心有河水再度決堤,豈不是十分危險嗎?
從泰山到宿遷,原是三日的路程,硬是日夜兼程地縮短到了兩日。
陳文心已經練就了在疾馳的馬車上睡著的本領,當然,這還得夸皇上這個人肉抱枕好。
待到接近宿遷,只見遍地瘡痍,盡是混黃的洪水淤積在水洼之地。
幾處官道都被洪水擋住了,幸而報信的人之中有熟識當地地形的,繞路到山中,最后到達了宿遷縣城。
早有人快馬加鞭趕往縣城通報皇上的行蹤。
待他們趕到之時,城門外密密麻麻站了一大堆,身著藏藍色地方官員補服的人。
除了身著官服的人外,還有官服差役,當地屯兵,鄉紳士宦……
宿遷只是一個縣城,地面經過洪水沖擊形成了一些淺河流,城門外那點地方幾乎都站不下人了。
陳文心從車簾的小縫里往外看,就看到有人站在河對岸,還有人站在臨時搭建的小橋上。
這場面可謂人山人海,比起皇上在京城中游幸清華園的場面,都毫不遜色。
為首一個頭戴藍寶石頂戴花翎之人上前,他身后跟著兩個頭戴紅珊瑚頂戴的官員亦步亦趨。
陳文義咦了一聲。
紅珊瑚頂戴的品級高于藍寶石頂戴,怎麼這個為首的戴著藍寶石頂戴,倒讓戴紅珊瑚的跟在他屁股后頭?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這人恐怕就是被貶為河南巡撫,實則還在掌管治河總督之職的靳輔了。
皇上對他格外信任,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貶官,不過是為了給前明遺老一個交代。
這次處理的又是洪水之事,誰也沒有靳輔更明白,當然把他推到首位。
果然見頭戴藍寶石的男子上前一步,微微一抬頭,露出了他黝黑的面目。
陳文心不由得懸心,這靳輔看起來得有五六十歲了吧?
這個年紀還擔任治河之責,沿河地帶到處跑,真是辛苦得很。
靳輔沖著馬車下拜,朗聲道:“臣河南巡撫靳輔,請皇上圣安。”
這一聲出,他身后的人山人海齊齊下跪,山呼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