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去只怕地方官都是要跟去的,我留在城中,便以玄燁的名義撫恤災民,如何?”
陳文心能想到這一層,皇上倍感欣慰。
“好念念,只怕你累著!這幾日趕著腳程到宿遷來,朕想你多歇歇。”
陳文心笑道:“皇上想岔了,才不是為著你的名聲,是我自己私心私意里想幫幫災民。”
她行事一貫出于本心,皇上也釋然了。
由得她去,她這樣懶散的人,累著了自然知道歇息。
一夜無話,二人早早便歇下了。
次日陳文心一醒,皇上是照例不在眼前了。
白露聽到屋里的動靜,見她醒得這樣早,忙吩咐院中下人打熱水進來。
她進來道:“主子不多睡些時候嗎?”
“皇上呢?”
白露把擦臉毛巾遞給她,“皇上帶兩位大學士出去了,有李公公跟著。陳將軍和呂太醫沒走,小李子也留下聽主子差遣。”
“收拾了就出門吧,咱們今日到城中轉轉。”
白霜插嘴道:“外頭又臟又亂,主子昨兒穿的那雙繡鞋上頭全是黃泥呢。”
“換雙鞋不就得了,聒噪。”
白霜給她簡單地梳了妝,婢女送來了早膳,懷揣各種銀針銀碗的小李子也跟了進來。
“娘娘,一大早外頭許多命婦都送進拜帖來,娘娘要見嗎?”
陳文心一邊喝粥一邊問道:“誰家的命婦?”
這荇菜粥,配上此地特產的胭脂梅子,又是酸又是咸,別有一番滋味。
小李子從懷里把拜帖都呈到她桌前,“有兩江總督史貽直大人的夫人,漕運總督桑額大人的夫人和江蘇巡撫田雯大人的夫人。”
“怎麼沒有靳大人的夫人?”
“奴才聽聞靳大人去年喪了妻,一直沒再續弦,身邊連妾侍都沒有一個。”
陳文心暗想,身邊沒個女子照顧,他又年年月月地往河上去,怪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粗黑如同老漢。
“你說這些夫人,來見我是為何?”
是出于禮貌拜訪呢,還是有什麼深意?
小李子笑道:“奴才也不知道這些,不如娘娘先見了就知道了。”
“還是不見了吧。”
她很不喜歡婦人家湊一堆的那種場合,尤其是別人互相都認識,就她一個誰也不認識的那種場面。
人家算計她,她都看不出來可怎麼好?
“小李子,你去請我二哥,就說我想出去看看。”
小李子抬頭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白露,只見白露面露無奈之色,便知是勸阻過了但無效。
白露都沒能勸動勤嬪娘娘,他還啰嗦什麼?
“是,奴才這就去。”
陳文義進到內院時,見她剛用過早膳,正以茶漱口。
桌上樸素雅致的青瓷碟里裝著胭脂梅,看起來紅艷通透。
她見著陳文義,便道:“二哥用過早膳了嗎?”
陳文義細細打量她一番,只見她身著素色絲棉大袖衫,腰系天青色折花裙。
她發髻簡素,僅以一只青蘿玉釵裝飾,不施脂粉,面上帶笑。
隨即,他冷淡地轉開目光,問白露道:“你們主子呢?在床上?”
白露一愣,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的陳文心,不知如何回答。
陳文心卻很快反應了過來。
“二哥這是瞧不起人了,就不興我早起一回?”
陳文義佯作驚訝道:“哦,你在這兒啊。”
白露才明白過來這是他們兄妹之間的玩笑,不知怎的,一時有些面紅。
陳文義道:“念念何以打扮得這樣素凈?”
“百姓遭受水災,流離失所。此刻我還穿得花枝招展在外,豈不惹人傷心麼?”
陳文義笑道:“你自來是這樣,別家姑娘最愛美,你倒舍得下,你最愛是吃。”
她夸張地一挑眉,“咱們兄妹倆再愛起美來,豈不羞煞世人?”
“勤嬪娘娘這樣羞煞世人,看來是不忍心見那些庸脂俗粉的命婦了。”
“二哥去見,保管比我受歡迎多了。”
他兄妹兩個你來我往,全然沒有當著眾人的面安靜寡言的樣子,看得小李子十分震驚。
原來這陳將軍,也不是個悶葫蘆啊……
兩人出了內院,身后緊跟著小李子,落后些的是白露白霜兩個。
白霜悄悄問她:“露姐姐,你怎麼臉紅撲撲的?”
白露看自家主子在前頭沒注意,忙掩住她的嘴,“快別胡說!”
正巧呂宗從二進院的東廂走出來,見著陳文心和陳文義二人,忙趕上前來,“請娘娘金安,娘娘這是上哪去?”
“去城里走走,看看災民都安置得如何了。”
呂宗本來想說要一起去,發現今兒隨行的只有陳文義,王熙和黃機都不在。
有他們倆普通相貌的人在,自己丑得也不那麼明顯些。
要是有靳輔在就更好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陳文心和陳文義,強忍住想用手把光擋住的沖動。
他們兩兄妹,白得反光。
“臣……”
臣只是隨便上來請個安臣沒啥事二位忙去吧呵呵呵……
他正想這樣說,陳文義打斷了他,“呂太醫若無事不如一同前往?還可為災民診治一番,避免疫情。”
誰沒事干啊誰想跟你們兩個妖孽一起出門啊誰管什麼疫情啊?
二人只見呂宗低著頭,不知道嘴里在嘟囔著什麼。
然后他抬起頭來,一張黑紅的臉面笑得露出了白牙,“得與二位同行,真是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