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民們圍在一起,他們一邊用土灶瓦罐煮粥喝,一邊說起話來。
“這大水也不是頭回發了,這回父母可真大方啊。”
“這父母不是原先的父母啦,聽說原先的被撤了官,那是圣上親自撤的……”
說話這人低頭喝了一大口粥,燙的他說不出話來。
旁邊那人見他故弄玄虛還不說到點子上,忙接過話頭,“這米糧和銀子,那都是圣上從宮里帶來的娘娘的發的。”
“你來的晚了,沒見著娘娘,那真是活菩薩啊,天仙兒似的。”
一個人邊喝粥邊插嘴道:“什麼娘娘?是什麼名號啊?”
那人被他問得語塞,忽然想起來,旁人管她身邊那位“二哥”叫陳將軍。
“姓陳,是姓陳的娘娘!”
“嗨呦,那可是我本家!”
一個人捧著碗湊上來,“俺也姓陳啊!這位陳娘娘,真有你們說的這般體恤百姓嗎?”
“那當然!我告訴你,有個抱孩子的小婦人被守城的官老爺一刀割在肩膀上,流了一身的血。被娘娘接回去治傷啦!”
“喏!”
說話這人努努嘴,示意角落里的一個漢子:“你瞧,那漢子就是那小婦人的丈夫,你不信,問他去。”
那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個瘦弱蒼白的漢子,正抱著一個破碗,狼吞虎咽地喝著粥……
且說那受傷的婦人被呂宗帶回了別院,他藥箱里都是京城帶出來的良藥,治療一個刀傷毫不費力。
那婦人包扎過后,由于失血過多便昏睡過去了。
陳文心吩咐人好生照看她的孩子,忽然想到她的丈夫。
方才城門那里太亂,她只顧著安排災民的去向,完全沒注意到那婦人的丈夫并沒有跟來。
這樣的一個男人,嫁了有什麼用?
她不禁為那婦人嘆息,瞧那婦人的行為舉止,是個有烈性的人。
她為了孩子能不餓死,拼命地和屯兵糾纏,希望能夠進城。
而她的丈夫只會縮在她身后坐享其成,就連幫忙抱一下孩子的行為都沒有。
這婦人流了一身的血,她的丈夫竟然心安理得地就自己離開了,也不管她和孩子死活……
想到這處,她眉頭一皺,“去救濟堂找找,看那婦人的丈夫在不在。”
她又補充了一句,“不必跟他說話,也不必帶回來。”
她倒想看看,這漢子是不是真的打算拋妻棄子了。
城中救濟之事算是解決了,皇上那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娘娘,京城有信來。”
小李子從外頭趕進來,把手中火漆密封的信件交給她。
只說是京城來的信,那自然是給皇上的了。
“傳信之人是誰?”
“傳信的是驛站士兵,并非京中之人。”
若有急事,應當派京中親信來傳信,而非讓驛站的普通士兵來傳。
看來并不是什麼急事。
陳文心忙問小李子:“皇上現在何處?可有信兒來?”
皇上那里沒有傳信來,倒是小李子把陳文心今日的舉動,都派人傳去告訴皇上了。
皇上是要保證知道別人在做什麼,他都知道的。
尤其是對于宮中的嬪妃,和朝上幾個他忌憚的王公大臣。
乃至于是幾個封疆大吏,甚至是地方父母。
他對于這些人的行為,幾乎了如指掌。
況且陳文心今日所為十分反常。
她雖然素有善心,也嫉惡如仇,但從來沒有這樣直接參與過政事。
上回在德州處理那賈如珠之時,她為了避嫌連公堂都不肯進呢。
今兒怎麼直接對宿遷縣令發號施令了起來?
小李子問陳文心,是否要把京里送來的信傳到皇上那邊。
“皇上今夜怕是要宿在桃源縣了,說是明兒就能回來。”
“桃源縣離這兒遠嗎?”
陳文心捻著那信封,若有所思。
“送信的兵士說,他快馬走未被水淹的官道,一個時辰就到了。”
想想也是,皇上沿著河走了一天就快到了,騎馬應該是很快的事兒。
“既然如此,趕緊收拾收拾,我親自去給皇上送信。”
她倒不是認為這信十分重要,需要她親自去送。
她只是想借機去瞧瞧,皇上累了一天,現在怎麼樣了……
小李子看透了她的心思,悄悄一笑。
小李子能懂她對皇上的心意,卻看不懂她今日所為,皇上卻懂。
皇上接到小李子派人傳來的信時,正和一眾官員在河堤上的干燥之處休息。
他看到信中陳文心的所作所為,不禁露出了笑容。
看來念念真的長大了,可以為自己分憂了。
他們彼此有著默契,宿遷本地的吏治令人不滿,但皇上暫時沒有打算動這些地方官。
昨兒處置了那縣令,他也知道沒有上峰官員的命令,一個小小縣令哪敢謊報災情?
所以他只是盛怒之下撤了他的職,并沒有要他的命。
如今災情嚴重,要是把這些官員全都治罪,那誰來控制災情?
誰來救助百姓?
當務之急,還是救災,而非獎懲。
陳文心領會到了他的想法,她用威嚇使得那代掌的縣令開倉賑濟,卻沒有治他一個救災不力的罪名。
她甚至連一個屯兵小頭目都沒有處罰。
她的所為,不僅是為了百姓,也是為了他。
皇上有一種知音惺惺相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