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柳愣了愣,“宿遷一帶百姓都夸你是個活觀音,若非如此,你以為柳大哥還會留你性命嗎?”
“我說不過你,我也知道你是個好人。但你也別想說服我易主,這是不可能的。”
紅柳把餐盤收起,臉色不大好看。
“姑娘吃飯吧,我不打擾了。”
“等等。”
陳文心終于體力不支,坐在了椅上。
紅柳回頭看她,她蒼白的面上露出一個微笑。
“還是多謝紅柳姑娘照顧之恩。”
紅柳聞言,抿著唇輕輕一點頭,便退出了屋子。
她的衣著妝發,與陳文心初見她時并無什麼區別,那面上的神情卻有很大的差別。
褪去妖嬈萬千,盡是愁苦堅韌。
聽他們說,皇上封鎖了揚州的各處水陸關口。
紅柳是在皇上面上露過面的,她離不開揚州,那麼皇上找到她,是遲早的事。
她可謂必死無疑。
至于那姓柳的男子,還有其他的同伙。
如果他們是在本地潛伏已久,擁有正當的身份,只要不帶上陳文心,想離開揚州并不難。
如今他們留著自己,是覺得大清朝一個嬪位娘娘,也算得是個人物?
還是他們想利用自己,來繼續布局刺殺皇上?
又或者他們暫時還沒想好怎麼辦,所以先留她一條命……
也許,他們隨時會殺了自己。
她咬了咬牙,舀起那稀粥喝起來。
她這病恐怕是風寒,是昨夜在河水中浸泡許久導致的,不是什麼大問題。
她的燒已經快退了,現在正是應當好好進食的時候。
吃不飽,哪有力氣跑?
雖然暫時還沒有跑的條件,但是吃的條件擺在眼前,怎能不利用?
就著醬菜和咸鴨蛋,她喝光了那一碗粥。
餓了一天一夜的身體并沒有就此滿足,陳文心拿起那個空碗,走到門邊推開了門。
“紅柳姑娘,還有粥嗎?”
門外是一個更大一些的船艙,一群男子正圍坐在桌旁吃飯。
聽到她這邊的動靜,一時間眾人都抬起頭來看。
她因病中,長長的一頭秀發披在肩上,略有些凌亂。一張精致的巴掌小臉美貌出塵,又蒼白無力。
她一手推門,另一手還拿著一個裝粥的瓷碗,就像是他們自家的一個妹妹似的。
病中的妹妹從閨房中探出頭來,問家人還有沒有粥喝。
這樣的一個女子,怎麼會是滿清皇帝高高在上的寵妃呢?
眾人一時看得有些呆了,想著又別過了頭。
男女授受不親,她此刻儀容不整,實在不宜多看。
陳文心納罕,這些到底是什麼人,看起來倒不像一般的打手。
昨夜她就已發現,他們只全力擊殺皇上,根本不想要她或是李德全的性命。
陳文義是因為過于勇武,殺了他們好幾個人。
他們的根本目的還是在皇上,并不想濫殺無辜。
后來把矛頭指向陳文心,也不過是牽制皇上和陳文義的手段罷了。
再看白日那個姓柳的男子,他看起來對她很是厭惡,卻沒有堅持殺她。
這些人就更是了,竟然沒有盯著她亂看,而是別過了頭……
不像是只會無腦殺人的武夫,倒像是--
一個想法在陳文心腦中涌現,這些人舉止文雅,或許是前明官宦人家的子弟。
紅柳從這個大船艙另一側的門走進來,詫異道:“你喝完了?”
就那麼一小碗粥,喝完了很奇怪嗎?
她點點頭,“醬菜還沒吃完,給我白粥就好了。”
“啊--”
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要是還有高郵咸鴨蛋,能再給我兩個嗎?”
她往自己腰上摸了摸,這才想到自己穿的并不是昨兒出門那身男裝。
“我不會白吃白喝的,我的衣服口袋里有銀子,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掉在水里了。”
吃飯的這些人都有些好笑,她到底有沒有搞清楚情況,這時候了還有心思想吃的喝的?
要求不算高,但怎麼看怎麼缺心眼。
要不是柳大哥白日里把她說的那些話跟大家說了,還真要以為這個所謂勤嬪娘娘,會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大草包。
那姓柳的男子挑眉望她,他白日里聽了她的話很是氣惱。
但細想起來,除去那些小姑娘家的氣話,她的話也有些道理。
這樣貞烈的脾氣,讓他欣賞。
他給了紅柳一個眼色,紅柳走上來拿過她手中的瓷碗。
“粥還有,鴨蛋也有。我們這沒有山珍海味,這些粗茶淡飯還是夠的。”
紅柳一邊給她盛粥,一邊道:“你衣裳里的銀子我收著呢,若你實在吃的太多,我就從里頭扣銀子了。”
紅柳這話似乎話中有話,教陳文心聽了心懸。
難道她吃得少,那些銀子日后還會還給她不成?
她不敢這樣問,萬一這一句話提醒了他們,他們當場就殺了她怎麼辦?
皇上和二哥到底能不能找到她?
已經一天一夜過去了,這艘船,到底是停靠在哪里的呢……
陳文心接過那碗粥,悵然若失地輕聲道謝。
然后她走回了屋中,緩緩地推上那道門。
她的背影怯弱單薄,步伐緩慢,讓人不禁生憐。
那姓柳的男子不由得心生內疚。
她一個深閨婦人,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