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比陳文心直接喊著,皇上并不看重我,你們別想用我來威脅皇上要有用得多。
她的神色一凌,起身下了床,走到那扇打不開的木窗面前。
那窗雖然打不開,總有那麼些風從縫隙中吹進來。
她從小小的縫隙中隱約看到,船浮在茫茫水面。
兩岸青山秀麗,似乎是在揚州的偏僻地方。
怪不得,這麼些天了,皇上他們還找不到她。
柳嵐從鬧市中回來,他對外的身份是一個珍珠商人。
紅柳迎上去道:“城中現今是什麼光景?”
柳嵐眉頭緊鎖,望了一眼陳文心的船艙,示意她走遠一些說。
“聽說康熙的御駕已經向南去了,將要到達蘇州。”
紅柳驚呼,“怎麼可能?他連自己的嬪妃都不要了嗎?”
“也不是不要,揚州各地的關防還是在的,只是人手少了大半,也松懈了許多。”
紅柳何嘗聽不懂這話,“那便是皇帝抽去了自己的親信人手,剩下的地方官員自然就隨意糊弄了,這關卡不過虛設罷了。”
他們能刺殺皇上,就不會連這樣難度的關卡都沖不過去。
這幾乎就等于是一種放棄了。
柳嵐嘆了一口氣,“原打算用她引出康熙,都說康熙對她極其愛重,原來不過如此。”
柳嵐又喜又嘆,嘆的是這回是殺不了康熙了。喜的是他們安全無虞,并且,陳文心也可以留下來……
紅柳冷笑道:“就算康熙沒走,他也不會犯險來救陳文心的。”
紅柳把陳文心方才所言都告訴了柳嵐,柳嵐一陣沉默。
“我真替她不值!她以為康熙真的很愛她,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下水救她。
那康熙呢?居然連三天都等不過,就自己離開了!”
紅柳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她恨,她好恨。
為何世間男子個個都如此薄幸?
她看著陳文心眉飛色舞的模樣,就想到自己當年也曾不施粉黛,也曾天真爛漫。
可是她心心念念的情郎,就和陳文心的皇上一樣,對自己棄若敝履。
柳嵐知道紅柳是想起了自己的事,所以如此憤恨。
他輕聲道:“是大哥不好,大哥害了你……”
若非他當初讓紅柳置身青樓,紅柳也不會認識那樣一個薄幸男子,把女兒家的清白都給了他。
而后才知那男子是有家室的,他在揚州不過駐留了一月,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紅柳原是彈琵琶的清倌人,就是為此,才做起了賣身的生意。
他知道,她心里是怨他的。
一朝踏進風塵之中,她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紅柳抹了眼淚,道:“如今且說這個做什麼?康熙已經走了,大哥預備把陳文心如何?”
柳嵐眉頭深鎖,只低頭不語。
“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船艙中傳來一聲驚呼,柳嵐心道不好,大步向里頭跑去。
只見陳文心身著單衣,面無血色地倒在地上。
身邊的男子道:“我剛才在那頭,就看見她從屋里走出來。怕她想逃跑,就趕緊追過來看看,她就昏倒了。”
紅柳和柳嵐對視一眼,當下了然。
她身上還帶著病,又穿著單衣趿著鞋,怎麼看也不像是要逃跑。
她一定是聽到了紅柳和柳嵐的對話,知道皇上拋棄了她,所以氣急攻心……
柳嵐一打橫把她抱起,一邊往她的船艙中走,一邊大聲道:“快叫二爺來!”
這二爺年紀尚輕,是他們之中唯一一個懂些醫術的人,他祖上曾經是明朝的太醫。
他常常翻看醫書,就給眾人當起了蒙古大夫。
眼看陳文心風寒未愈,又猝然昏倒,他道:“她到底為什麼昏倒,你們好歹告訴我,不然我怎麼看嘛!”
柳嵐皺眉道:“什麼都知道還要你個大夫干甚麼?”
被稱作二爺的一見他皺眉就有些害怕,他道:“我就是個蒙古大夫赤腳醫生,看看風寒發熱還成,再嚴重的病癥我可就不懂了。”
“是啊,二爺就會開紫蘇和黨參。”
后頭跟的一個男子笑道,被柳嵐一瞪眼就停止了。
紅柳道:“別鬧了,我看她是氣急了,給她開些益氣健脾的藥罷。她方才大約是聽見我和大哥說康熙已經啟程南下,把她丟下了,所以……”
那二爺瞪大了眼,“什麼?這麼好的姑娘,那康熙說丟下就丟下了?”
且不說陳文心是他的嬪妃,單說她是為了救康熙才跳下河的,他也不能如此絕情啊。
“狗皇帝!”
二爺嘴里嘟囔了一句。
“好了好了,你快去開藥去。實在不懂,開些人參什麼的總會吧?”
《神農百草經》中記載,人參有主補五臟,安精神,定魂魄,止驚悸,除邪氣的作用。
二爺盯著柳嵐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上回你刺殺揚州知府身上被射成了箭豬,叫你吃人參你也不舍得。這回怎麼這樣大方起來?”
什麼箭豬,他只是中了兩箭而已!
柳嵐的臉沉下來,“你快去罷,啰嗦什麼?”
紅柳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這是她第一次見著,自己的哥哥對哪個女子如此在意。
柳嵐察覺到她的眼神,解釋道:“雖然康熙走了,但留著她還是有些用處的。讓她就這樣死了,總歸不好。”
越是解釋,越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