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比剛回宮時豐腴了一些,恢復了從前的體態。
那時在揚州生了一場纏綿良久的病,又因為滿腹委屈,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
如今她不委屈了嗎?
她的眼神,分明是隱忍的憤懣。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各自心結深藏,碰到一起的,都是冰涼。
誰也不曾向誰多走一步,透過那層冰芒看到內心的熱血。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含著一絲自嘲的笑意。
或許,這就是感情的厭倦期吧。
尋常人家皆有的,豈獨她和皇上?
可惜尋常人家沒有這樣多的妻妾,夫妻二人吵架了厭倦了,彼此廝守著總歸要和好的。
皇上就不一樣了,他厭倦了這個妃,還可以去找那個嬪。
那嬪妃們呢?
便在一日復一日的枯等中漸漸失望,直到絕望。
看起來皇上是最得意的,實際上這種行為只會使他一份真心也收不到。
最后成為那高高大殿中,四面不靠的龍椅上的,一個孤家寡人。
多麼可悲。
想到這兒,她釋然了。
那是皇上自己的選擇,他愿意做龍椅上的孤家寡人,她改變不了。
從前她也知道,得寵不可能是一輩子的,她也有人老珠黃的一日。
可她才十五歲。
昔日夫妻愛,今成斷情決。
“皇上所言……”
仿佛對視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她淡淡地收回了目光,頷首一字一頓地回答。
“甚是。”
他們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眾人都有所察覺。
勤嬪對皇上心有怨懟,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皇上驟然就不再寵幸勤嬪,的確是做得絕情了些。從前她得寵的時候教阿哥們算學,皇上怎麼不說于禮不和呢?
現在又換了一個標準,未免做事太不公允了。
皇上收回了目光,轉而看向惠妃。
“朕特來給你賀壽,可不要打攪你們歡聚的好氣氛。”
惠妃笑得溫婉,“皇上能來,不僅是臣妾的榮幸,眾位妹妹同沐恩德。又何來打攪之說呢?”
“朕就手書一個壽字,為愛妃賀壽吧。”
惠妃忙行禮謝恩,“臣妾謝皇上恩典。”
李德全早已備好筆墨紙硯,兩個小太監抬上了一張書案,供皇上書寫。
皇上在案前站定,眾嬪妃都圍上去觀看。
榮嬪道:“年年惠妃姐姐生辰,皇上都要給姐姐手書壽字呢,姐姐真是好福氣。”
“你既羨慕惠妃,等你今年壽辰到了,朕也寫一幅給你不就是了。”
皇上提筆蘸墨,頭也沒抬地說了這句話,叫榮嬪受寵若驚。
“那臣妾就先行謝過皇上恩典了。”
皇上一來,宜嬪又有了底氣,諷刺榮嬪道:“皇上手書壽字,就把榮嬪姐姐高興得這樣啦?你也不看看勤嬪生辰的時候,那……”
她話沒說完,迅速地閉上了嘴。
因為皇上抬頭冷冷地看她一眼。
就連一直緊緊靠在皇上身邊的玉常在,都用一副看蠢蛋的眼神不屑地看著她。
蠢貨,你以為你諷刺的是榮嬪?
你這樣說,心里最不自在的那可是皇上。
皇上那一眼之冷淡,仿佛讓宜嬪看到了冷宮。
“宜嬪娘娘,這大熱天的,你哆嗦什麼啊?”
作死小能手定常在最近安靜了不少,不過宜嬪吃癟,她真能輕易放過?
“莫不是您也和勤嬪娘娘一樣,隨意取用冰山吹多了冰風?”
這定氏不經夸,才以為她安靜了,她又輕狂了起來。
陳文心不由地覺得好笑,這個定氏簡直就是個活寶。
只不過她打錯了算盤,一句話想刺宜嬪和陳文心兩個人。
事實上,被刺到的是皇上吧?
果然,皇上寫字的手抖了抖。
“江蘇一帶水患剛過,宮中不可太奢,日后隨意取用冰山這種事就免了吧。”
宮中僅有陳文心一人有此特權,皇上這話,就是在撤銷她的特權。
她淡然福身行禮,道:“臣妾遵旨。”
原本這些都是寵妃的特權,她早已不是寵妃,自然用不上了。
好在按照她的份例,一日也能在午時之前取用兩次冰山,勉強用著吧。
定常在沒想到,自己這話諷刺宜嬪,反而讓陳文心成了受害者。
她對打壓一個失寵的嬪妃可沒興趣,這算是誤傷了。
不知道為什麼,陳文心越是鎮定,眾人越覺得她失寵的原因有蹊蹺。
倘若她露出些什麼哀怨的神情,旁人看著倒覺得正常。
她這樣的不驕不躁,不慌不忙,哪些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失寵的表現?
從前沒看出來,勤嬪還真是個冷靜大方的,不愧曾為皇上的寵妃。
不單單是靠美貌博得圣寵的。
定常在忽然有些迷茫,她要不要學陳文心穿漢服呢?
還是她也去學學那個什麼算學……
雖然這很考驗她的腦子靈活性。
算了,她自我安慰著,她都已經失寵了,學她又有什麼用。
墻倒眾人推,皇上今兒撤了她隨意取用冰山的特權,更是實實在在地在告訴眾人。
--勤嬪從此,不再是寵妃。
惠妃定睛向皇上的筆下看去,那張上好的雪浪紙,承著皇上御筆,并沒有展現出龍飛鳳舞的字跡。
皇上寫的是個行體壽字,卻是一筆一劃地寫著,顯得有些生硬。
合在一起看,并沒有什麼不妥,只有過程暴露了書寫之人的心緒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