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貴人幾乎難以站住,她身邊紅藥連忙把她撐住。
陳文心卻笑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宜貴人單把這種梨花白放在寢殿內,可見是常用的。
許是今兒白日才用過,所以還沒來得及收起來。
“永壽宮何人掌管這些酒?”
陳文心一開口,殿內齊齊跪著的宜貴人的宮人,都低下了頭。
如今宜貴人已經不是永壽宮主位,她身邊的宮人也一下子銳減。
白露斥責道:“總共就你們七八個人,怎麼,還要勤妃娘娘一個個審你們嗎?”
一個小太監忙膝行上前,叩了一個頭。
“回勤妃娘娘,宜貴人身邊是奴才管著這些酒。”
陳文心也沒生氣,只是微微笑道:“那你說,方才杜公公說的那些酒名、產地、年頭,可有錯誤?”
那小太監正想看看宜貴人的臉色,只聽見上首陳文心慢慢道:“你據實說來便是。反正這宮里也不止你們兩個知道酒,你們兩人說得若有出入,本宮再召十個八個識酒的太監來也是不難的。”
這話的意思是,就算他為了宜貴人而撒謊否認杜公公的話,也無濟于事。
那小太監想想平日宜貴人待他們的情形,宜貴人是嬪位、有阿哥的時候,他們也沒落著什麼好。
宜貴人被降位了,五阿哥也被皇上送走了,她倒是天天拿奴才們撒氣。
別說是他了,就連貼身伺候宜貴人的大宮女紅藥,宜貴人一生氣,還不是說打就打?
這樣的主子,哪里值得他冒死欺瞞勤妃呢?
他朝著地上用力地磕了一個頭,咬咬牙道:“回勤妃娘娘,杜公公所言具是屬實。”
宜貴人強撐著道:“這梨花白是內務府送來的,不僅永壽宮有,想必其他宮中也有。就憑這個,也不能證明那個茶盞里的酒是從我口中來的。”
陳文心點點頭,“宜貴人說得有理。來人,傳內務府總管劉公公。”
劉公公早就在外頭候著了,聽得里頭傳喚,忙進去給陳文心磕頭請安。
陳文心道:“劉公公,本宮命你查詢了內務府的記檔,看看哪個宮里有這種釀造十年的梨花白。你可查清楚了?”
“回稟勤妃娘娘,這種梨花白產自江南一帶,每年春天都會進貢一次。照規矩,這酒在老窖里,只有遇到逢三的年份才會開啟。”
“尋常百姓喝的只能是釀造三年的,王公大臣則可以喝到釀造六年的,進宮的這些貢酒,則通通都是九年的。”
杜公公笑道:“奴才聞這酒足有十個年頭,想來這是去年進宮的酒。又被精心地埋藏于溫暖濕潤的地方,繼續釀造。”
“既然如此,劉公公只說去年進宮的這些梨花白,都賞到了哪些宮里便是。”
劉公公從懷里掏出一本冊子,“請娘娘允許奴才照著這冊子上念,萬一奴才記錯了誤了娘娘的事兒,那就不好了。”
所有進宮的貢品從何處來、到何處去,白紙黑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只聽劉公公念道:“康熙二十一年春三月二十日,江南采辦進貢九年梨花白共九十九壇。其中多半留在御膳房內,用以皇上舉行盛宴。”
“后宮之中好酒的嬪妃不多,位分高到足以要這梨花白的也不多。只有承乾宮佟妃娘娘和長春宮惠妃娘娘要了,再者就是永壽宮,當時的宜嬪娘娘。”
此酒珍貴,尋常的小嬪妃想要都要不到。
陳文心不好飲酒,所以翊坤宮也沒有這種酒。
“宜貴人,你還有何話好說?今日無論是惠妃還是佟妃都沒有來過翊坤宮,在場包括本宮在內六個妃嬪,單單你這里有梨花白!”
去年春天,宜貴人剛剛誕下五阿哥,正是榮寵無盡之時。
她要這酒自然容易,現在這金貴的酒看起來,倒和永壽宮格格不入了。
宜貴人還在苦苦掙扎,“就憑我宮里有這酒也不能斷定是我,或許是榮嬪德嬪她們從哪兒悄悄得來的這酒呢?”
劉公公當先反駁道:“依奴才看,這不太可能。此酒金貴,宮里的數量原本就不多。不管是哪個宮里的都是珍重收藏好的,哪里能輕易弄來?”
若是隨隨便便輕易就能弄到,那就不是貢酒了。
陳文心不急著爭辯,她只道:“宜貴人這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子,本宮早有領教了。既然你還要巧詞狡辯,本宮就讓你死得心服口服。”
“傳南懷仁。”
金發褐眼的南懷仁從外頭走進來,眾人都有些奇怪。
這事怎麼還能跟洋鬼子大人扯上關系?
南懷仁望向上首端坐的蒙面美人,她如今年歲漸長,隱隱有了懾人的氣度。
從前活潑嬌美、年少單純,如今洗去質樸,更添雅致。
從前還被他畫在美人燈上的女子,如今她已是高高在上的勤妃,手握后宮的生殺大權。
他再也不敢褻瀆。
“微臣南懷仁,請勤妃娘娘金安。”
她朱唇輕啟,“南大人免禮。本宮聽聞西洋有一種琉璃儀器,能夠把極其微小的事物變得很大,是也不是?”
南懷仁朝身后瞧了一眼,他身后跟著一個小太監,手上提著一個巨大的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