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仁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笑道:“我是綠營守備,平時就管著這些糧草刀槍的。要是連兄弟們的口糧都叫人搶走,我還當個什麼鳥官!”
他一時激動,竟然冒出了一句臟話。
在此情此景之下,非但不顯得粗魯,反而十分貼心。
士兵們都有些感動,從前被滿八旗欺負慣了,現在掙回面子來,倒還有些不習慣呢。
陳文心看向眾人,知道今日之事雖然擺平,士兵心中尊滿抑漢的疙瘩還是難以消除。
其實在排擠漢人這一點上,大清做得已經算是好了。
在蒙古人入主中原的元朝,漢人的地位更加低下。
在大清,起碼漢人可以考科舉,可以入朝為官。
皇上尊重漢人大儒,撫恤前明遺老,甚至還會跪拜前明宗祠。
在明面上,還是滿漢一家的平等地位。
當然,這皇位畢竟是滿人坐的,滿人的地位比漢人高些也屬尋常。
這個時代,人們的思想覺悟還遠遠沒有高到民族團結的地步。
她出言道:“這幾個不過是滿八旗的渣滓罷了,他們之所以氣急敗壞,正是因為皇上抬舉咱們漢人呢。你們想想,從前綠營的待遇可比他們差多了,他們哪里稀罕來搶咱們的軍糧?”
“現在皇上抬舉漢軍,給的糧食都是上等的,他們自然不忿。讓他們不忿去,只要皇上看得見你們的功勞不就行了?管他們這些小人做什麼!”
士兵們聞言一想,還確實是如此。
“是啊。從前咱們能吃到江南的稻米就不錯了,如今關外的上等米也有咱們的份了。”
“將軍帶著咱們立了軍功,將軍在皇上面前得臉,咱們綠營自然也在軍中有臉了。”
“萬歲爺看重咱們,他們這些嬌生慣養的滿八旗少爺兵,哪里比的上咱們的厲害!”
士兵們心里都舒暢了許多,他們是拿命在換軍糧,換一家老小有一口飽飯吃。
如果為此失去尊嚴,受盡欺辱,他們如何能打得好戰呢?
陳文義適時出聲道:“所以你們要記住,不管人家怎麼挑釁,你們來稟報就是,不可私下斗毆。他們目無法紀,難道咱們也目無法紀嗎?”
“他們要挑釁,任憑他們去,咱們只做好自己的本份。你們放心,誰要是挨了滿八旗士兵的拳頭,本將軍絕不會袖手旁觀!”
陳文義話里的意思很明顯,如果滿八旗再派人來挑釁,就隨他們去。
一則他們不敢真的鬧事,違反軍紀他們自己也討不了好。
二則他們鬧事到時候懲罰的是他們,憑借陳文義在皇上跟前的圣寵,絕不會任由自己的士兵被欺負。
有陳文義這樣一番話,軍中士氣高漲。
此事就算過去了,陳文義把那些士兵驅散,他們幾個便到陳文仁的衙署中喝茶。
歐陽皎月拍著胸口道:“方才這事實在兇險萬分,幸好勤妃娘娘識破了他們的陰謀。這要是真的打起來,綠營的處境就更艱難了。”
綠營畢竟是漢人組成的,又是一個戰力強大的軍隊。
但凡有一點點對滿人的憤懣之意傳達出去,都有可能被誣陷為謀反大逆。
別看陳文義現在在朝中名聲大噪,一旦綠營被扣上謀逆的帽子,首當其沖的就是他。
“皇上如今看重漢人士兵,收復臺灣全靠漢八旗。就算今日真的打起來了,也未必有那麼嚴重的后果。”
京中滿漢士兵的矛盾一直存在。
滿八旗的老人退下去,兒子頂替父親的職位上來。
這些沒真的打過仗的二世祖功夫不行,惹事挑釁倒是好手。
天子腳下他們不敢胡作非為,也就是拿漢人士兵找點樂子罷了。
因為他們吃的準,這些漢人士兵不敢抵抗,也不敢把事情鬧大。
一鬧大,不用問事情緣由,上頭鐵定是向著滿八旗的。
皇上對這些事也有耳聞,只是礙于老臣的顏面,加上沒出過什麼大事,便放任不管了。
陳文心沉吟道:“不過不管怎麼樣,背后主使之人是想引起敵對矛盾,這是肯定的。”
綠營從陳文義接管之前,就有平定三藩的大功。
陳文義接管之后,只有比從前更加軍紀嚴明、軍力高漲的。
“滿八旗的人咱們也認不清,只知道方才那人也是個四品官銜頭。他來討要軍糧,想必也是個守備官職吧。”
陳文仁猜想著,“我看他們穿得是鑲藍旗的服制,這事兒差不離。”
鑲藍旗在滿八旗中是下五旗了,管制也很復雜,并不是一整個旗由同一個人管轄。
這事到底是誰指使的,還真不好說。
“慢著慢著,會不會是咱們想太多了?也許只是這些士兵自己想來找事呢?”
歐陽皎月打斷了眾人的思路,她的思路竟比陳文義等人還要粗野,全然沒往深處想。
“滿八旗士兵尋釁漢人士兵,不論是漢八旗還是綠營,都是常見的事情。也沒鬧出什麼大事,不是一向如此嗎?”
陳文義白了她一眼,“今兒這局面你瞧瞧,能一樣嗎?那些滿八旗的士兵就算尋釁,也沒有幾十個人就敢跑到咱們軍營里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