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做出深思良久的模樣,面上轉變了好幾種情緒。
起先是氣惱,而后是心痛,再是贊賞。
這一連串的神情變化之后,皇上長嘆了一口氣。
“蘭襄,真是朕的肱骨啊!”
這一句感慨可不得了,皇上曾經把納蘭明珠比作自己的一只手,還從未再把哪個大人做這樣的比喻呢!
再根據皇上的神情來推斷,恐怕皇上是認為陳文義以大局為重,所以不欲追究搶軍糧這事。
鑲藍旗雖不是皇上直領,畢竟是滿八旗之一。
要懲戒鑲藍旗的兵將,難免要動到滿洲大臣,也會傷到皇上的顏面。
何況如今正是用兵之際,不宜挑起這種矛盾。
這樣想來,陳文義的忍辱負重,實在是令人佩服。
他一個三品武冀將軍,若想追究,怎麼會追究不了一個守備的罪呢?
眾臣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也紛紛感慨,陳文義年紀輕輕何以如此穩重大度?
陳文義不在這里,眾臣只好又把馬屁拍到了陳希亥身上。
“陳大人能教養出陳將軍這樣的兒子,真是教子有方啊!”
提起陳文義,這些大人夸獎的話總是特別多。
誰家沒有幾個待嫁的千金?
這些大人們就算為了家里的女兒,也會多夸夸陳文義的。
興許夸著夸著,陳希亥能有個印象,會上來問一句——
某大人,聽說你家有個閨女正當婚齡?
這些大人們做著夢,再看看納蘭明珠笑得一臉大家在夸他女婿的表情。
不禁心中腹誹,這老匹夫,真是不要臉。
皇上帶著眾臣做思想工作,陳文心一個內宮婦人在那自然不便。
皇上把她帶來也就是方便她回家看看罷了,舍此無他。
她在鄭氏屋子里和母親、大嫂曾氏說了好一會子的話,如今她又是晉位又有了些威望。
后宮中除了一個佟貴妃之外,其余的嬪妃她還算相處融洽,這讓鄭氏很是欣慰。
她甚至隱晦地和陳文心提到了生子的事情。
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過了十五歲就可以生子了,年紀便不算小了。
在陳文心看來,她現在已經十六,還是覺得太小了些。
大清朝的醫療條件不好啊,要想活的長一些,還是晚點生孩子吧。
她想著,怎麼的也得十八歲吧?
不過她進宮那麼多年,要是無所出會不會讓人誤會她不孕?
她和皇上可是一直有采取措施的……
再怎麼的,也得等到十七歲。
陳文心默默想著,只是這個催生孩子的問題聽著不免有些尷尬,她找了個借口便從鄭氏屋子里出來了。
小桌子見她出來,迎上來道:“皇上還在聽雨閣呢,主子要過去嗎?”
“皇上領著大人們呢,怕是我去了都擠不進屋子。”
聽雨閣又不大,跟著皇上的臣公那麼多,只怕站都站不下。
她還是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白露,咱們去謫星居吧,瞧瞧二哥在做什麼。”
白露自然高興,面上只是不動聲色,應了一聲,“是。”
皇上那邊有陳希亥當主人陪客,陳文仁作陪,陳文義就不愛湊這個熱鬧。
想來此刻他在謫星居躲清閑呢。
陳文心進了謫星居,做出噤聲的手勢。
伺候的家仆也知道陳文心和陳文義這兩個兄妹格外要好,便偷笑了一下,沒有做聲通報。
她悄悄走到廊下,卻聽見里頭陳文義和一個女子的對話之聲。
“蘭襄哥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呢?”
陳文心側耳細聽,那竟是郭絡羅明鴛的聲音。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阿瑪不讓我出府,他怕我來找你。我是好不容易才打昏了看守我的家仆跑出來的,你真的要趕我走嗎?”
從前宜貴人和她在宮中不睦,然而后妃之間爭風吃醋也是小事,兩家的關系面上還維持得下去。
宜貴人一死,郭絡羅家更是把所有的罪責都怪在了陳文心的頭上,兩家徹底斷了往來。
所以郭絡羅明鴛才有被禁足在府中之事。
陳文義的聲音顯得十分冷淡,“二小姐還是喚我的官職來的妥當些。既然令尊不讓你出府,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郭絡羅明鴛第一次見他時,因不知他家中排行,便胡亂叫了一個陳大哥。
后來了解了陳家的子弟情況后,才改口喚他陳二哥。
現在又改呼他的字。
這稱呼看起來是一層一層在接近,實際上他們的關系越來越遠。
起碼一開始,郭絡羅明鴛糾纏著陳文義時,他還愿意和她說上幾句話。
自那回陳文心歸園省親,郭絡羅明鴛爬了聽雨閣的墻后,陳文義對她是越來越冷淡了。
冷淡到像是從未熟識的陌生人一般。
她急切道:“是不是因為納蘭玉露?就是那回你在園中見了納蘭玉露,而后你就對我越來越冷淡了!”
“不關納蘭小姐的事情。是你我兩家并無交往,我也很早就明白告訴小姐了,我不會娶你的。
你這樣來念心園造訪,與閨秀禮儀不合。”
郭絡羅明鴛大喊道:“是不是因為勤妃娘娘害死了我姐姐?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只要你不趕我走,我不會記恨勤妃娘娘,也不會讓我阿瑪額娘記恨陳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