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也沒有這個規矩,馬車從宮外回來是必定要換乘宮中的轎攆抬進去的,怎麼能直接駛進去?
馬車之中,陳文心一邊悄聲安撫著皇上,一邊不斷地撫摸他的臉,替他擦去淚痕。
這個樣子的皇上,不能叫外人瞧見。
聽到李德全的話,她將皇上擋在身后,霍然掀開馬車的簾子。
“啰嗦!現在沒有什麼比讓皇上見著太皇太后更重要的了,快點駕車,有什麼責任本宮擔著!”
陳文心此話一出,饒是常常相見的李德全都被這威嚴嚇破了膽。
“快,快些趕車!”
他一個做奴才的還能怎麼辦,皇上顯然是見著宮人們披麻戴孝已經傷心壞了,也不說話。
現在只能一切聽從陳文心的指揮了,就像她說的,讓皇上先見著太皇太后事大……
馬車飛速地往慈寧宮奔去,宮中道路平坦,比在宮外更好行駛。
駕車的人也顧不上平穩了,只求速度快些。
萬一皇上見不著太皇太后最后一面,怪罪到他,那他可就萬死莫贖了。
走在道路上的宮人們見著一輛馬車在內宮中飛快地行駛,身后還跟著飛奔的護駕侍衛,皆是一驚。
待細看那馬車上的明黃雕龍繡鳳的紋樣,便知是皇上的馬車。
想來皇上這樣急匆匆的,是為了趕去慈寧宮見太皇太后最后一面吧?
方才剛剛傳出太皇太后不好的消息,命各宮宮人都披麻戴孝地穿戴了起來,免得太皇太后一去沖撞了。
現在皇上趕來,也不知太皇太后還有沒有最后一口氣……
“皇祖母未必就已經去了,只是內務府防著她一時去了,宮人們穿紅著綠地沖撞了她老人家!咱們現在到慈寧宮還來得及!”
陳文心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中拼命地勸說皇上,幸好這是皇上的馬車,做工都極其用心。
車夫駕得這樣快,搖晃的程度比陳文心想象的還好些。
皇上一時回過神來,忙揭開一側的車簾向外看去,慈寧宮就在眼前了。
陳文心也看見了馬車外的情景,最后又叮囑了一句,“讓皇祖母看著皇上精精神神的,體體面面的,別叫她去了都不安,好不好?”
她伸手給皇上整理頭發、衣襟,又用帕子替他擦臉,盡量維持他的體面。
皇上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地點了點頭。
一時馬車停了下來,兩人下了車皆快步往里頭趕。
只聽見慈寧宮的太監高喊一聲,“皇上到,勤妃娘娘到!”
里頭原是靜靜的,忽然哀哭之聲大了起來,叫他二人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待進了正殿,只見地上大大小小跪了一屋子的嬪妃和阿哥公主們,見著皇上紛紛請安。
“皇祖母呢?”
佟貴妃正要答話,才往里頭一指,皇上已經大步朝里頭去了。
陳文心跟在后頭,見狀停了停,對地上的眾人道:“皇上如今關心皇祖母心切,未顧得上諸位還拘著禮,且請起身吧。”
她話畢,也跟著皇上的步伐朝內室而去。
皇上因為急著去看太皇太后沒叫眾人免禮,她若不出個聲,只怕眾人還要一直拘著禮不敢起來。
因此她好心說了一句,在眾人看來是她細心體貼,不叫眾人難過。
唯有在佟貴妃看來,這是可氣又可恨的行為。
她一個貴妃還跪在地上,哪有一個位分不如她高的妃子說話的余地?
陳文心叫眾人起身,倒像是她這個貴妃還要給陳文心這個妃子行禮了。
她氣得面上難堪,見眾人都各自起來了,也只好掙扎起來。
皇上和陳文心已經進去看太皇太后了,她待要怎樣,也得先把太皇太后這事弄完再說。
皇上趕進內室之時,只見內室里貼身服侍太皇太后的蘇嬤嬤還未穿麻衣,這才舒了一口氣。
外頭的宮人披麻戴孝是怕措手不及,蘇嬤嬤在太皇太后身邊,她沒穿,說明太皇太后還沒咽氣。
皇上坐到床邊上,見太皇太后平躺在床上,面容平靜。
許是聽見了外頭的聲音,她的眼睛睜大,直看著皇上。
“皇祖母,皇祖母!孫兒回來了,孫兒在這。”
她一只手從錦被中顫顫巍巍地伸出,皇上見狀忙握著她的手,“皇祖母,你可還有話嗎?”
太皇太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慈祥的笑意,她的聲音微弱,“并沒有什麼話。皇上如今處理朝政十分妥帖,哀家很放心,很滿足。”
她一生輔佐了三個皇帝,第一個是她的丈夫皇太極,那時候她還年輕,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第二個是她的兒子福臨,他也是個好皇帝,只是可惜圣壽不長。
第三個就是玄燁。
他的身上結合了皇太極和福臨的優點,勤政愛民、虛心納諫,知人善任。
還有一個不知道是不是優點的優點,那便是癡情。
他是太皇太后一生最為出色的成就,也是最后的成就。
太皇太后的眼神轉向皇上身后的陳文心,陳文心忙把手遞出去,交到了太皇太后的手中。
她口中喃喃著什麼,只是聲音越來越微弱,讓人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