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廢話多!”
李德全忙跟上去,這次皇上罵得他心服口服,他的確是廢話了。
皇上答應勤妃娘娘的話,幾時沒做到呢?
他笑著跟上去,輕車熟路地往觀瀾榭趕去。
觀瀾榭中,陳文心在燈下愣愣地出神,也不和白露她們說笑,也不看書寫字的。
她只是出神,使得白露等人不敢出聲打擾。
好一會兒,見天色擦黑了皇上還未過來,白露端上幾碟茶果放到她面前的炕桌上。
“主子,皇上怕是政事絆住了,主子先用些茶點吧?”
陳文心擺了擺手,“我現在沒心思吃點心。”
皇上那邊急匆匆地召大臣們到正殿議事的時候,消息就在暢春園中傳開了。
都說準格爾使臣向皇上求娶一位公主,皇上因此和大臣們商議,尚未知準或不準。
她知道,皇上不管多麼不舍,有多麼猶豫,最終還是會同意準格爾使臣的求親的。
——大清的公主不值錢,她們生來,就是為了遠赴蒙古和親而存在的。
與江山的穩固相比,與百姓的安危相比,皇上絕不會吝惜一個公主。
哪怕那個求親的部落是準格爾部,這個注定將來要敵對的部落。
其他遠嫁蒙古的公主或許舉目無親,或許思鄉情切。她們到底還有尊貴的身份,還有平安富足的生活。
只看和碩溫宜公主嫁給科爾沁王爺的生活,便可見一斑。
而嫁給準格爾部的葛爾丹,卻意味著可能血濺草原,香消玉殞。
這樣的和親,喜事同白事有何區別?
陳文心想著,若是皇上要下降一位公主,十之八九是大格格了。
宮里宮外看來看去,就這麼三位公主。
大格格的年紀正當,二格格和五公主還小,還需再等上一兩年。
大格格她們自從封了公主以后,再聽到準格爾部使臣來見的消息,便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一聽到這樣的消息傳開,兩人都跑到觀瀾榭痛哭了一場。
彼時皇上還和那些大臣們在正殿商談此事,陳文心安慰了兩個格格一番,說出來的話連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好容易把她們倆半哄半勸地勸回去,她今日的好心情也早沒了,只在燈下呆呆地出神。
這一出神,就到了天色黑下來的時候。
白露知道她心中為大格格和二格格擔心,她們兩進宮一直是陳文心照顧的,待她們真情實意。
現在聽說皇上可能要送一個去準格爾部,她怎麼能不擔心?
白露勸道:“主子,皇上未必就會把公主送去準格爾部,現在擔心也太早了。”
陳文心用力地搖搖頭,“你不知道!皇上一定會送公主去準格爾的,一定會!”
皇上正走到門口,聽見她的這句話忽然停住了腳步,愣在那里。
白露也奇怪道:“主子怎麼知道皇上一定會送公主去呢?”
“皇上重情重義,更重江山社稷,天下百姓。他自幼登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也幾乎是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做一個好皇上。一個好皇上,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吝惜一個公主的。”
沒錯,她是為了公主將會被送去準格爾而傷心。
但若她是皇上,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她了解皇上,了解這個人和這個身份。
從前她也曾經不解,對于皇上的行為,她也曾傷心失望。
隨著這些年的朝夕相伴,她慢慢地理解了皇上,明白了他的苦衷。
有些時候他自己也忍著痛,忍著傷,還要顧全大局。
許多人以為身為皇上多麼風光,是啊,皇上最風光的時刻,就是百官朝拜的時候吧?
可那些官員們個個心中都藏著自己的小算盤,有的人想要財,有的人想要名,有的人想要權。
皇上一一周全,制衡各方,維持朝堂的平穩。
看似風光,實際上盡是辛酸。
他的后宮美人眾多,卻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女子,除了陳文心也沒有一個知音人。
他每日定時在天未亮的時候起床,上朝,見大臣商議政事,批閱奏折直到深夜。
他真的很累,又不能抱怨。
皇上,真的是一個好皇上。
陳文心想著想著,忽然意識到天色暗了,皇上怕是要過來了。
“皇上說要來用膳,一定不會食言的。快叫小廚房好好備著,菜都放在屜里暖著,皇上一來就送過來。”
陳文心起身下榻,面上隱有淚痕,“去打水來我洗臉,免得皇上瞧見了心里難受。”
要送公主去準格爾,皇上心里一定很難受。
等皇上來了,她要好好陪皇上說笑,把煩惱的事情暫且丟開。
若是面上帶淚又勾起皇上的傷心事,那就不好了。
白露點頭稱是,便走出去打水進來。
她迎面見著皇上站在門口,心里一驚,正要行禮,皇上搖頭止住了她。
他一個眼色,白露識趣地當做沒看見皇上一般,仍舊往外頭去打水進來。
皇上站在廊下陰影處發呆,心里想著陳文心那番話,一時暖若三春。
伯牙子期之遇,莫過于此了吧?
他心中暗嘆,玄燁啊玄燁,上天待你太薄,叫你幼年父母雙亡。
上天也待你不薄,讓你得一念念,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