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朝中風氣比起從前清廉許多,貪贓枉法之事少見,為國為民之事多辦。
就連皇上一直頭疼的軍餉也扣扣索索地擠出來了。
皇上聞言欣慰地點點頭,又朝向嬪妃這邊道:“后宮中朕也十分滿意,勤妃執掌鳳印管理有方,內務府的開支竟比從前少了整整三成。”
陳文心一臉端莊大方地站起來,撫著肚子微微福身,“為君分憂,是臣妾等分內之事,后宮諸位姐妹皆是此心。”
眾人紛紛附和,真像是后宮一派和樂似的,就連一向愛出風頭的定常在都穿得樸素了許多。
后宮安定朝臣們看得自然也欣慰,只是眾人都忘了,還有一個臥病在床的佟貴妃。
也許就連佟國維都忘了,可太子,是萬萬忘不得。
皇上道“眾卿同飲”之時,他在一片酒杯光影中,朝上首看了一眼。
陳文心舉的是一只小小的甜白瓷茶杯,她懷有身孕不能飲酒,以茶代酒也沒有人覺得不妥。
太子卻起身道:“皇阿瑪,兒臣新得了一種青梅酒,想敬獻給皇阿瑪和勤額娘。”
陳文心手上一滯,很快恢復了常態。
皇上還是那副意氣風發的神情,道:“哦?青梅酒,朕倒是愿意嘗嘗,可惜你勤額娘懷著身孕,不宜飲酒。”
太子拱手道:“回皇阿瑪,這青梅酒說是酒,其實釀得極淺,無甚酒味。兒臣想著,今日是為著給陳將軍踐行,勤額娘定是要敬陳將軍一杯的,以茶代酒未免遺憾,所以特特找來了這青梅酒。”
皇上哈哈大笑,“原來不是敬獻給朕的,是特特給你勤額娘準備的。
愛妃可聽見了不曾?”
陳文心淡淡一笑,“不知這青梅酒是什麼滋味,聽這名字讓人極有胃口。”
太子朝身后手一揮,一個小太監抱著酒壺上來,太子親自離席,先給皇上斟了一杯,又給陳文心斟了一杯。
陳文心看著素白酒杯中淡紅色的酒液,和她平素喝的酸梅湯十分相似。
再聞氣味,酒香淺淺縈繞鼻尖,聞不真切。
李德全照例用銀針探入,陳文心從眼角覷了一眼太子,他的神情并無不妥。
銀針拔出,光亮如新,李德全這才將酒遞給皇上。
皇上朝著陳文心一笑,“朕先替你嘗嘗,若是酒味過重,還是不要喝了。”
底下一眾朝臣竊竊私語,皇上這是當眾秀恩愛……
陳文心看著皇上,心中暗暗希望他放下酒杯之后,告訴她酒味太重,還是別喝了。
這酒杯一舉一放,她就像等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良久,皇上道:“嗯,味道甚好,不像是酒了,有些像是酸梅湯的滋味。”
他也看著陳文心,笑容并未達到眼底,“愛妃就——喝了吧。”
后者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笑道:“是。”
那笑容同樣未達到眼底。
白露扶著陳文心起來,她一手扶著白露,另一只扶在腹上,走到了陳文義的座前。
陳文義與納蘭玉露一同站起,陳文心接過酒杯,舉起對陳文義道:“二哥此去雅克薩,一路要多加小心,我和皇上,都等著你凱旋而歸。”
陳文義與她舉杯相碰,“定不相負!”
酒杯相碰,濺出泠泠如浪花般的酒水。
二人一飲而盡,一切盡在不言中。
此刻的陳文心若是再覷一眼太子,便會發現,他的雙手藏在袖中,不自覺地顫抖。
他冷眼看著陳文心那一杯酒下肚,心中一陣惶恐和凄楚。
更多的,卻是狠戾。
為了保全太子之位,讓他做什麼,他都可以……
陳文心敬過酒后,眾臣公也紛紛離席到陳文義跟前,說些凱旋歸來之類的話。
皇上興致極好,喝了不少的酒,又和眾大臣聊起典故來。
“朕瞧著蘭襄,就想到了西使講過的,什麼古希臘神話。”
眾臣側耳傾聽——
“說是有個水仙花的故事,一個極其英俊美貌的少年郎納西瑟斯,在河邊照水,看見了自己的容貌。”
眾人都看向陳文義,這個故事的主角可不就像是他嗎?
不,是劃傷了臉之前的他。
“少年郎朝水中的人揮手,水中的美人也朝他揮手,他十分沉醉,就終日坐在水邊,和水中的美人在一處。”
聽到這里眾人就明白了,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連水中有人的倒影都不知道麼?
“最后,這美少年就枯死在了水邊。”
眾臣先是一愣,不解其意,而后紛紛試探著夸獎起陳文義來。
“這世上豈有這等為自己美色所迷之人?還是陳將軍果決,劃破了臉卻要留下疤痕來,絲毫不顧容顏之美。”
——說這話的人怕是傻了,當年陳文義放話說非天下絕色不娶,滿京城有女兒的人家都知道。
又有人道:“陳將軍這是為了在戰場上好震懾敵人,此舉真是一心為國為民,值得我等借鑒!”
——你等五大三粗的丑漢有何可借鑒的,陳文義就算在面上劃一百道,都比你們好看。
皇上聽著眾人的恭維,只是噙笑,“看來眾位都喜歡這故事,其實先前西使講過的故事很多,還有什麼俄狄浦斯,什麼琉喀浦斯之類的……”
陳文心不禁一愣,俄狄浦斯的故事她和皇上說過,這是一個皇子殺父娶母的故事,在后世被用作戀母情結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