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呢?
她不再是被寵著捧著,只會貪吃貪睡的小嬪妃,而是能管得起后宮、看得見天下蒼生的勤妃。
她已經有足夠的見識和氣魄,和皇上并肩而立,傲視蒼生。
這種感覺,便是當年的赫舍里皇后站在皇上身邊,也不曾有過——
那時他們都還太小,皇上少年老成,皇后年少羞怯。
而今眼前這兩人,才像是大清的帝后該有的姿態。
李德全看著白露,不由得一笑。
白露叫他笑得莫名其妙,問道:“李公公笑什麼?”
她伸手在面上摸了摸,并沒有什麼異物。
李德全擺擺手,“不是,我是笑啊,露姑姑好大的福氣。”
從在儲秀宮伺候低位妃嬪的小宮女,到如今成為后宮之中序齒第一的大宮女。
陳文心視她如姊妹,她的親生妹妹鶯兒在陳家伺候鄭氏,實際上被當成半個小姐那樣對待。
有主如此,夫復何求?
白露笑道:“何止是我,還有白霜白雪她們,還有小桌子和富貴兒……”
她說到這里,忽然住了口。
小椅子監視太子給佟貴妃通風報信,太子下藥事發后,已經被皇上秘密處死了。
若是他當初沒有背叛,現在指不定和小桌子一樣,風風光光地做著總管呢。
李德全一下就明白她想到了什麼,輕聲道:“這做奴才的,忠心是本分。運氣好的跟了一個好主兒,這是一輩子的造化。運氣不好跟了一個惡主,便是死了也能留下一個忠仆的美名。”
“不忠心的奴才啊,再慘那都是該的,這種人不必同情,死了便死了。”
要論到忠心二字,滿宮里也就是皇上和陳文心身邊的奴才挑不出毛病。
白露道:“我們主子待下人好,從不朝打暮罵的,該賞的一分沒落下,奴才自然忠心。那個小椅子是個異類,死了便死了。”
小李子在后頭聽著,湊上來插嘴道:“皇上倒是愛罵奴才,不過誰挨了罵,皇上心里記著,下次就提拔你了!所以我們乾清宮的,都樂意挨罵!”
李德全一巴掌打在他頂戴上,“就你多嘴,皇上也是你能編排的?”
雖然這的確是實話。
小李子討了個沒趣兒脖子一縮,朝四周瞎張望了幾眼,見遠處一個小太監沒命地跑來。
他被李德全打了這一巴掌,正沒處撒氣,便揪著那小太監罵道:“你沒命地跑什麼?有鬼攆著你似的!沒看見皇上和勤妃娘娘在前頭,沖撞著了,你有幾個腦袋擔得起?”
那小太監嚇得跪在地上,話都說不連貫。
李德全和白露也停了下來,“怎麼回事?慢些說!”
那小太監抬起頭來,哭喪著一張臉,扯著嗓子道:“不好了,貴妃娘娘不好了!”
白露抬頭朝前看去,皇上和陳文心停下了腳步,正朝著他們這處看來……
第三百三十六章 駕薨
樹蔭透過窗格,投在室中擺了滿地的冰山上,蒸騰起大片大片的白氣。
一群宮女嬤嬤跪在這些冰山的空隙之間,時不時打一個冷顫。
她們面上帶著虛偽的哀泣,又恨不得佟貴妃早些死,省得她們跪在這渾身抖索。
便是不被這大塊大塊的冰山凍著,也會被佟貴妃的臉嚇死!
床上的佟貴妃已經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忽然,她從床上猛地坐起,將離她最近的幾個宮女嚇得大叫!
“都出去,滾出去,再抬冰山來!”
聲嘶力竭,如同棺材里翻身而出的骷髏。
她渾身干枯嶙峋,幾乎連知覺都沒有了,還是下意識地想要更多的冰山。
仿佛這滿室的冰山,根本解不了她的熱。
大嬤嬤抬頭看了一眼,知道這是回光返照,便對底下使了一個眼色。
底下宮女嬤嬤們抱頭鼠竄,一下子全都跑了出去,大嬤嬤也跟在身后出去了。
佟貴妃靜靜地躺在床上。
人都出去了,涼氣似乎更足了些。
她側耳傾聽,院外很靜,沒有腳步也沒有說話聲。
不禁對著梁上冷笑了一聲。
那些嬪妃最會拜高踩低,如今都捧著勤妃去了,連她要死了都不來看一眼嗎?
就連她的族妹小佟佳氏,都沒個蹤影。
皇上呢?
想到皇上,她艱難地抬起身子,想朝外頭看一眼。
皇上對她還是有情意的,這些日子,皇上待她的態度以及與從前不同了。
他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趕來見她最后一面的吧?
哪怕她最后的計策沒有成功,陳文心沒有滑胎,只要皇上來看她一眼,她便死而無憾了。
皇上會來嗎?
她覺得有些疲憊,想合上眼,又迅速地睜得大大的,瞪著梁上。
她不能合眼。
合上了,這一輩子就過去了,她就再也見不到皇上了。
再等一等,皇上一定會來。
她回想起進宮那年,她還是豆蔻少女,看著少年英俊的皇上,每每面紅。
彼此她也嬌俏艷麗,他也曾憐惜愛護。
那是最初、也是唯一美好的時光。
那年后花園的牡丹開得很紅,皇上也曾隨手摘下一朵供她賞玩,讓她歡喜了好幾日。
因為這后宮之中能配得上牡丹的那個女子已經不在了,那紅艷的牡丹,給了她無限對后位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