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后宮之中得到了陳文心這一知己,經過細細的考察,發現陳文心家中父兄的才能,進而將他們一點一滴地扶持上位。
他們都是真正為國為民盡忠之人,不會為了一己私利去結黨營私,這一點皇上完全可以信任他們。
現在的他一身暢快,可以不必去顧忌那些老臣的心思,不必擔心得罪了他們朝中無人可用。
他終于像個真正的皇帝一樣了。
都說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這些喜對于皇上而言不過尋常,而眼前真是喜事逢雙——
繼陳文義奪回了雅克薩之后,準格爾戰場也傳來了捷報。
費揚古稱,兩方正面交戰,各有傷亡,葛爾丹卻不敢再戰,連稱投降。
皇上拿著費揚古的戰報翻來覆去地看,陳文心見他歡喜得像個孩子似的,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葛爾丹并未大敗,卻主動投降,是因為沙俄拒絕援手麼?”
皇上的笑臉忽然垮了下來。
“不對,念念,這不對。”
他皺緊了眉頭凝神思索,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葛爾丹投降的太快了,這不符合他對葛爾丹的認知。
當初那個敢冒充使臣木塞親身到京城來見駕的葛爾丹,有著鷹一般銳利的雙眼。
那是一匹真正的草原狼,怎麼可能輕易投降?
“葛爾丹一定是詐降,他一定還有后手!”
陳文心聽著皇上的話細細想來,以他所見的葛爾丹,的確不是一個會輕易投降的人。
雅克薩和準格爾接連戰勝,勝利來得太快,在謹慎多疑的皇上眼中,并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他稍稍一想,就意識到了問題。
陳文心道:“葛爾丹莫非也想效仿二哥,先佯裝示弱,再攻其不意?”
皇上猛然醒悟,“定是如此。李德全,快!速速派人傳令給費揚古——”
他忽然停了口。
只怕是來不及了。
這軍報一來一回要大半個月,葛爾丹要是真的蓄意使詐,費揚古的大軍應該已經遭到突襲了。
皇上陷入了沉思,李德全聽了一半的命令,皇上忽然不說了。
他想問皇上該不該繼續傳令,又不敢開口,站在那里進退兩難。
陳文心沒有打擾皇上,走到李德全跟前輕聲道:“告訴費揚古,葛爾丹不是個輕易投降的人,其中必定有詐,命他小心應付,不可輕敵!”
既然他們想到了,這話還是要告訴費揚古的,來不來得及就聽天命了。
總比什麼都不做得好。
李德全領命退下,陳文心也揮退了左右。
她坐到皇上身邊,輕輕依偎著他,寬慰道:“說不定這只是我們白操心,費揚古于戰事之上并不生疏,難道不知道兵不厭詐這個道理?他必定能好好應對的。”
皇上叫她這一說,仍是愁眉不展,“費揚古不是慫將,葛爾丹更不好對付,朕對此戰沒有必勝的把握。”
二十萬八旗子弟的性命都在準格爾草原上,也在皇上的肩上。
這一戰,決不能輸!
“雅克薩那一邊已經戰勝,沙皇也同意了再不相犯。不如將駐守城池的任務交給黑龍江將軍,讓二哥回來?”
在陳文心的眼中,綠營的戰斗力絕對比滿八旗的戰斗力強勁。
何況現在只有綠營的鳥槍隊,能夠正確熟練地使用新式槍支和大炮。
萬一費揚古那邊真的戰敗,有陳文義在,或許能夠扭轉乾坤。
皇上搖了搖頭。
“雅克薩剛剛收復,他若即刻離開,難保沙俄不出爾反爾。留他鎮守在那,朕才能放心。何況他這樣奔波周轉,朕也于心不忍。”
他希望陳文義能夠一直扶持大清到下一朝,為新君鞏固河山,開疆擴土。
而非讓他現在就耗盡心力。
“倘若費揚古當真中計大敗,為了安撫八旗子弟的軍心,朕當親自出征。”
“什麼?!”
陳文心不可思議地掩住了口,“天子親征事關國本,豈可輕言?”
她腹中的孩兒已經七個月了,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孩子還會時不時踢她肚皮一腳。
她難以想象,皇上這個時候御駕親征,萬一發生什麼……
叫她如何承受。
皇上反過來安慰她,“放心吧,朕也就是說說而已。費揚古未必會中計,就算中計,我八旗精兵二十萬,也未必會輸給他葛爾丹!”
皇上說得斬釘截鐵,陳文心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因為她隱約記得,在歷史上,的確有康熙親征準格爾一事。
康熙是千古一帝,壽數長久,準格爾一戰中并未戰死,這是肯定的。
可問題是,歷史的軌跡,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改變……
從佟貴妃死而無封,從陳家在朝堂之上崛起,從她陳文心被封為皇貴妃……
她隱約覺得,這一切的改變,都和她這個歷史的闖入者有關系。
倘若她沒有闖入這個世界,一切是不是會按照既定的軌跡,走下去?
她看著皇上,一手輕撫上他的面頰。
這些時日籌備戰事,皇上消瘦了許多,一雙眼仍然如明星璀璨,熠熠生輝。
仿佛在他身上,有用不完的精力。
從他八歲登基那一刻起,他就和大清江山,和天下萬民捆綁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