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書講的都是帝王之術,皇上這是要將江山托付給四阿哥的意思?
四阿哥的確聰慧沉穩,少年老成,堪當大業。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
“皇上已經決定親征了麼?”
她只能想出這一個理由,來解釋皇上反常的行為。
“葛爾丹出爾反爾了?他又攻入邊境的城池了嗎?”
皇上沒有開口,默認了她的問題。
果然。
看來恭親王妃好端端地在二格格面前愁容不展,也是因為知道了此事。
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就她被瞞在鼓里。
陳文心氣鼓鼓地板著臉,不說話。
四阿哥左看看右看看,識趣地起身告辭,“兒臣今兒的書還沒背完,先告退了。”
白露等人也悄悄退出了殿,殿中只剩皇上和陳文心大眼瞪小眼。
陳文心從衣襟上取下帕子,將手中濺到的西瓜汁水擦擦干凈,擦完之后還是一遍又一遍的擦。
一只大手從她頭頂伸來,握住了她的手,“皮都要擦破了,還擦什麼?”
陳文心不理他,兩個人僵持在了那里。
皇上柔聲道:“好念念,朕的手也臟了,不替朕擦一擦嗎?”
“這麼大的事,你想瞞我到什麼時候?我才不給你擦手,自有宮女做去。”
嘴上這樣說,看見皇上的指甲上果然有一滴淡紅的西瓜汁水,還是忍不住用帕子替她抹去了。
皇上滿意地笑了。
“過來,聽朕慢慢跟你說。”
他將陳文心抱在腿上坐下,下巴抵著她的肩膀,“葛爾丹投降之后,費揚古留了一個心眼,并沒有馬上撤回大軍。一直到京中的信傳了過去,葛爾丹都沒有異動。”
“費揚古覺得是時候撤軍了,沒想到大軍剛出,就聽聞葛爾丹襲擊了中部蒙古的察哈爾部。
費揚古派出騎兵前去支援的時候,察哈爾部已經是一片狼藉了。”
陳文心身子一顫,“不會又……”
土爾扈特部滅族的慘劇還不遠,葛爾丹又造殺業嗎?
“沒有沒有,察哈爾部不敵準格爾部兇悍,葛爾丹倒沒有殺多少人,只是搶了他們的糧草就跑了。”
皇上的聲音透著疲倦和無奈,陳文心明白了,“葛爾丹想搶了這些糧草作為倚仗,再和大清一仗?”
有了這些糧草,葛爾丹也許可以一個月不必擔心糧草的問題,那一個月后呢?
皇上忽然嘆道:“察哈爾部傷亡太少了。”
這說明他們怕了葛爾丹,寧愿把草原人最珍貴的糧食拱手相讓,也不敢和葛爾丹一戰。
陳文心急道:“草原上全是土坷垃子,哪里種的出糧食?那些糧食還不是大清年年賜給蒙古各部的,如今倒好,自家的糧食喂了白眼狼!”
“朕想明白了,除非朕御駕親征,否則那些蒙古部族不敢對抗葛爾丹。他勢如破竹,在大清這邊輸一戰,就去別的部族那邊搶一趟,我們耗不起。”
再耗下去,國庫的糧倉都要空了。
“這一次,朕不得不去。”
這一次,陳文心愣了好久。
皇上輕輕摟著她,讓她發呆,讓她好好想清楚。
他相信陳文心已經不是初入宮時,那個偷懶嘴饞的小嬪妃了。
她心懷天下蒼生,正義凜然,堅強勇敢。
她一定會理解他的做法。
“四阿哥的事,玄燁是怎麼想的?”
皇上悶聲道:“如果朕有什麼不測,四阿哥會繼位登基,替朕延續大清江山的基業。朕已留下密詔,就在正大光明牌匾后。”
皇上的目光朝外示意了一下,陳文心順著他目光看去,高大的牌匾巍峨肅穆。
“那太子怎麼辦?”
太子被冷落人盡皆知,但是太子就是太子,是儲君。
一旦皇上有什麼不測,儲君之位和皇上的密詔,勢必會產生質疑。
“放心,朕在親征之前,會廢去太子的儲君之位。”
皇上最終還是放棄了太子。
她輕聲道:“為什麼是四阿哥?”
“太子和四阿哥,都聰明靈慧,具有為君的才能。但朕總是想起你說的那個故事,俄狄浦斯,殺父娶母。”
他沉聲道:“一旦朕遭遇不測,太子即位,他會不會做出什麼不倫之事,朕沒有把握。”
以太子現在的情形來看,他是不敢做出那種受天下人譴責之事的。
可惜,皇位是一個能改變人心性的東西。
擁有天下至高大權的太子還會不會如現在一般,誰都說不清楚。
皇上不能冒這個險,不能讓陳文心冒這個險。
這個理由,陳文心只能默認。
最后一個問題,“你決定了?”
“決定了。”
皇上答得斬釘截鐵,毫無商量的余地。
他一向是如此,經過三思做好的決定,九匹馬也拉不回來。
空氣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陳文心肩膀一動,伸手揉了揉。
“玄燁的下巴都尖了,硌得我疼。想御駕親征可以,出征前必須好好休息好好補身子!”
皇上喜道:“都依你,你說什麼,朕從來都是聽的。”
他就知道,陳文心不會讓他失望!
“御駕親征非同小可,要籌備上半個月,朕半個月后再走,在這期間,朕會替你鋪平道路。”
一孕傻三年的陳文心呆呆地抬頭,“什麼道路?”
皇上道:“朕不在京中,國無儲君,后宮位分最高的就是你,你說是什麼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