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亥與納蘭明珠對視一眼,彼此心中有了成算。
只怕索額圖是在翊坤宮吃了癟,又想來朝上使壞。
他們可得提防著點。
“今日江南傳來信報,很快就能收獲一批今年的新糧,可以送去前線補給。”
戶部尚書站了出來,手中握著一份奏報,面帶喜色。
“真是太好了!”
“是啊!”
有了充足的糧草補給,前線的將士才好安心養病,養精蓄銳。
陳希亥道:“共計能有多少?”
“共有三萬擔。”
這個數字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應付一時的燃眉之急是綽綽有余了。
他正要開口,索額圖搶先道:“慢著!這些糧草里頭,可有把京中預留的還有進貢的剔除出去?”
戶部尚書一愣。
“京中的夏稻尚有余數,所以這一批糧草,就沒有……”
“胡鬧!”
索額圖氣哼哼道:“戶部現在就是這樣辦事的?京中無糧,全盡著前線,好顯得你戶部尚書忠君愛國是不是?”
陳希亥眉頭一皺,朝戶部尚書使了一個眼色。
“現在當務之急是前線戰事,準格爾戰敗退回,一旦皇上的病治好,士兵們也養好傷,就可以乘勝追擊。這個時候,我們這些身在后方的臣子,自然要全力支持!”
皇上的病治好?
索額圖對此嗤之以鼻,只是嘴上不敢說出來。
連呂宗都看不好的病,指望洋人一個什麼金雞銀雞的霜,能治好?
真是癡人說夢。
在他看來,皇上是必死無疑,根本不必再去考慮接下來的戰事。
皇上一駕崩,大軍必然要扶靈回京,誰還有心思打仗?
到時候京中糧草不足,新君即位了可怎麼辦?
他得為二貝勒登基,多留些糧食。
“前線將士要吃飯,京中百姓就不要了嗎?京中還有各國使臣和那些洋鬼子,叫他們看著咱們的京城百姓都吃不起飯了,豈不可笑?”
納蘭明珠道:“索大人言重了,怎麼會吃不起飯?頂多有錢的不得揮霍,沒錢的少吃些也就罷了。”
“說得容易,到時候要是糧食吃完了大軍還不戰勝歸來,可怎麼辦?”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在詛咒皇上駕崩嗎?”
“我可沒說這話,是你說的駕崩!”
……
兩派氣勢洶洶地吵了起來,原本是個好消息,倒一下子引發了矛盾。
索額圖扶著腰站在一旁,看著陳希亥和納蘭明珠皺眉,心情大好。
此后的數日,像這樣的事情仍然在發生。
以索額圖為首的一派慣會耍無賴,陳希亥一派太過正直,一時難分高下。
導致的結果就是,朝中發往地方的許多回函,開始遲滯。
陳文心得知此事之后,面色陰沉地靜默了許久。
她原以為,索額圖等人只是擔心皇上回不來,所以為二貝勒早作打算。
這她能理解,除了他們陳家的人無欲無求、小富即安,這宮里宮外誰不想為自己再多爭取一些權力?
可是索額圖現在的作為,已經不僅僅是爭取權力了。
他在朝中興風作浪肆意搗亂,耽誤了地方的軍政,乃至耽誤了對前線的補給,讓前線士兵們怎麼辦?
皇上在前線軍中自然餓不著,就算軍中無糧,最后的糧食也會給皇上,這她并不擔心。
但皇上,絕不是一個看著士兵們饑寒困窘,自己還能吃得下飯的人。
不行,她絕不能縱容索額圖如此。
“白露,你傳我的旨意……”
她壓低了聲音,白露湊到她身邊,聽完了她的話。
“主子,這件事,要不要先和陳老大人說一聲?”
“不必說了,父親為人忠正耿直,自然不屑耍什麼花招手段。否則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何至于受制于索額圖?”
“二哥不在,有些事情,就交給我來替父親分憂吧。”
這不僅僅是在為陳希亥分憂,更是在為皇上分憂。
他不在,她要替他,守好京城。
次日的早朝之上,兩派又在爭執不休之時,小桌子熟悉的聲音又在殿外響起了。
索額圖跪了兩日渾身水腫,好不容易消了大半,聽見小桌子的聲音,仿佛又回到了翊坤宮外的青磚地上。
他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陳文心總不會說,誰在朝中使壞,就把誰抓去翊坤宮外跪著吧?
那他大可以辯解,這是政見不同產生的矛盾,并非有意延誤京中對地方的管制。
想好了說辭了,索額圖大大方方地朝殿外看去。
這一看,就不得了了。
只見一個頭戴鳳冠,身著明黃朝服的女子,大腹便便地慢慢走來。
她左右手邊各有一宮女,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身后跟著一溜的宮人,簇擁她走進殿來。
直到她邁進殿中,眾人才看到她驚艷明媚的面容,帶著大方得體的微笑,目不斜視,朝著上首而去。
幾個宮人合抱抬上金座,置于龍椅的丹陛之下。
那是皇貴妃儀制的鳳座。
陳文心施施然坐下,轉身朝著底下愣住的朝臣們一笑。
小桌子高唱一聲,“皇貴妃娘娘到——”
一眾朝臣們下意識地參拜。
“慢!”
終于有人反應了過來,“皇貴妃娘娘怎麼到朝上來了?自古后宮女子不得干政,更不能上朝啊!”
這麼一說,眾人忽然就反應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