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直起身子,白露朝她面上看出,一大把眼淚糊在面上,卻在無聲地笑著。
這又笑又哭的模樣嚇到了白露。
難道主子是一時承受不住打擊,傷心瘋了?
她正要出去喊太醫,陳文心緊緊拉著她的衣袖,死活不讓她去。
她壓低了聲音,對白露招招手,示意她湊近一些。
白露越發狐疑。
怎麼瞧主子這副模樣,倒是笑得比哭得厲害?
陳文心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噓,別聲張,皇上好好的。”
白露差點沒驚得跳起來。
皇上好好的?
那主子在朝上哭什麼?
陳文心終于笑得緩了過來,自顧自用帕子擦眼淚,一邊擦一邊說道:“你不知道,我憋了一路,想笑又不能笑,快要受內傷了!”
皇上那封信,寫的什麼嘛!
她一眼看見第一行就不自覺微笑,再看見第二行,立馬快速變臉。
手心攤開,一個被捏得不成樣子的紙團躺著,陳文心朝著白露一遞,“你自己瞧,皇上越發愛使壞了!”
白露忙打開那紙團看,只見信中字跡格外熟悉,的確是皇上的御筆。
頭一行寫的是,“朕服藥后病情迅速好轉,切勿掛念,甚是想你。”
想著皇上說這話時深情款款的模樣,白露都不自覺微笑了起來。
皇上果然沒事,那主子就不必擔心了。
沒想到第二行,就令人不敢再笑。
“若是在眾大臣面前閱信,則必做出哀戚面容,莫要喜笑。”
幸而陳文心看字的速度快,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才能在笑容尚未露出之前及時收住。
白露仔細看了一番,最后噗嗤一笑。
“怪不得主子笑成這樣,皇上竟然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對付那些圖謀不軌的大人們!”
只是苦了陳文心,在眾大臣面前想笑不能笑,憋得眼淚都出來了。
偏偏那些大臣們還以為,她這是傷心至極而落淚。
就連白露他們也都被唬住了,還以為皇上真的有何不測。
陳文心笑著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現在我算是徹底放心了,如今就是看各位大人們唱戲的時候了。明兒去公布密詔也好,正好滿足我的好奇心。”
得到皇上平安的消息,她心里一顆大石頭落了地,再不必畏首畏尾了。
皇上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現在要做的,不過是帶著大臣們看看密詔,然后就等著翹腳看戲。
看看對那道意料之外的密詔,眾大臣要唱黑臉還是紅臉。
兩人這里正說著話,外頭便傳來小桌子的聲音。
他的聲音壓得比平日低了許多,似乎生怕刺激到陳文心。
“主子,陳老大人和陳將軍的夫人,一同來求見。”
聽著小桌子的聲音,白露不禁掩嘴一笑。
他們跟外頭的大臣們一樣,還都以為皇上發生了不測呢!
陳文心納罕道:“父親怎麼帶著玉露一同來了?”
要說進宮看望她,怎麼鄭氏和曾氏都不來,只有納蘭玉露來了……
“請人到暖閣里坐吧,我這就過去。”
她現在一身輕松,之覺得走路都比從前有勁了,不需要白露攙扶就能健步如飛。
白露在旁小聲提醒,“主子,注意著些,可別露了餡!”
陳文心腳步忽然一滯。
然后她抬起頭來,對著白露傻笑了一下。
“對哦,我得傷心一點,別叫人看出破綻了。”
她都高興壞了,只怕要在自家人面前裝傷心,是很難裝得像。
白露道:“主子可得謹慎些,現下宮內宮外所有眼睛都盯著咱們翊坤宮,稍有不慎,就叫人看出來了。”
她覺得,要是只有陳希亥倒沒什麼問題,這件事便是明明白白告訴陳希亥,他也不會出什麼紕漏。
可是納蘭玉露……
怕陳文心以為她是因為對陳文義有意,所以詆毀納蘭玉露,她便沒有把這話說出口。
主仆兩個在一起久了,彼此心里的想法很難瞞得住。
陳文心基本上會意了她的話。
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面無表情,看不出心思。
“走罷。”
要想看戲,今日她還得再演一日的戲。
暖閣之中,陳希亥和納蘭玉露一左一右,被安排到兩邊的太師椅上。
珠簾一響,陳文心走進來,徑自在上首的暖榻上坐下。
她并沒有邀請二人一同上榻,幸好一個陳希亥守禮,一個納蘭玉露少進宮,都沒察覺到什麼不對。
納蘭玉露的面色顯得十分焦急,像是有什麼要緊事說。
陳文心一揮手,屋里除了白露以外,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皇貴妃娘娘,我大哥有個口信讓我捎給您,實在是十萬火急。”
皇上已經病愈,還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
陳文心為了不露破綻,只是淡淡道:“你說。”
納蘭玉露快速道:“前夜我大哥和父親大吵了一架,父親竟不惜動用家法,打了大哥十鞭子。大哥現在已經離家出走了,說是要去游歷大江南北,不理俗事。”
納蘭容若少年俊才,一向是納蘭明珠最為得意的兒子。
是多大的矛盾,才會惹得他動用家法?
陳文心眉頭一皺,只聽納蘭玉露繼續道:“大哥臨走前來找我,說是父親為了防止索額圖擅權,要擁立大阿哥,可能會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讓娘娘和公爹千萬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