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口開著,幾人站著的地方正是風口處,將幾人的長衣皆被吹得帶起。
那衣袍帶起的獵獵聲音,連說話聲也幾乎埋了過去。
高寒過去對著沈玨和旁邊的陳侍郎打了招呼,白玉安站在高寒身側,也跟著一起拱手。
沈玨臉色冷淡,只是微微頷首,又對著旁邊的陳侍郎道:“你工部的單子票擬好就行,現在正是年關,過兩日再一同結算。”
白玉安看沈玨沒有要理會他們的意思,且禮數已周到,便對高寒道:“高兄,走吧。”
高寒點點頭,與白玉安正欲走時,偏偏沈玨又在后面喊了白玉安的名字。
白玉安的步子一頓,回頭看過去,見陳侍郎已經告辭,不由又看向了沈玨。
獵獵風雪里的沈玨面無表情,黑緞錦衣外披著敞袖鶴衣,站在那處便似高高在上的壓迫人,好似任何人在他眼前都不值一提。
這風口處著實冷,可白玉安看沈玨衣袂揚起,背脊筆直,絲毫不覺得冷似的。
她微微寂了神情,低聲問道:“沈首輔可是何事?”
沈玨居高臨下的看著白玉安那張被風雪吹的泛紅的臉頰,額前發絲舞在雪里,一張臉木然疏離。
好似生怕與他攀上了什麼關系。
眼里帶著些冷色,聲音卻漫不經心的問:“白大人不若一同回去?”
白玉安的臉色變了變,怕旁邊高寒誤會了什麼,便后退了一步,對著沈玨恭敬抱手道:“勞沈首輔關切,下官自己能回的。”
墨發紅衣,玉面白凈,表面恭恭敬恭垂首給沈玨一禮,卻是疏離又冷淡的敬而遠之。
沈玨眼里聚了淡淡譏諷,他看著白玉安那垂著頭的臉半晌,最后目光落在他眉間紅痣上。
他也不發一言,轉身上了馬車。
高寒看著沈玨離去的背影,看著白玉安好奇問道:“沈首輔為何會邀你一同回去?”
白玉安掃掃袖子上的雪道:“許是上次沈首輔去過我宅子,瞧著順路吧。”
高寒驚疑:“你與沈首輔的關系竟這般熟悉了?”
白玉安歷來不會撒謊,聽罷頓了頓,低頭道:“高兄多想了,不過今日撞見,沈首輔也不過是客氣而已。”
高寒看著白玉安那淡然的臉色,雖說有些疑問,但到底也沒有再說這件事,帶著白玉安上了自己的馬車。
到了太傅府門口,門口就立馬有小廝迎過來,連忙帶著兩人往正廳去。
還未走到正廳,里面的人就迎了過來,拉著白玉安的手紅了眼睛。
“從牢里出來這些天,身子可養好了?”
白玉安看著面前的師娘亦是紅了眼眶:“已好了大半了。”
剛說完話,旁邊又有一道清脆聲音響起:“玉安哥哥。”
白玉安這才看向旁邊的王婉清,見她神情擔心的看著自己,笑了下道:“沒事的。”
王婉清卻扯著白玉安的袖子問問:“真的不疼嗎?”
王婉清一身粉裙,一臉清澈模樣,剛剛及笈的少女,身上還有著不諳世事的無辜。
白玉安抿著笑搖頭:“自然。”
王婉清聽罷便撲去了白玉安懷里哭道:“那下次玉安哥哥可不許再進去了。”
頗有些孩子氣的話,讓白玉安的眉間染了幾分無奈,也只得伸出手指安慰似的拍拍王婉清的后背。
譚氏看著白玉安嘆息道:“這孩子前幾天就想來看你,我怕她擾了你清凈,就沒讓她去。”
“且我還要照顧老爺,哪有時間管她,這些天還與我鬧脾氣呢。
”
白玉安就從懷里拿出帕子擦擦王婉清仰過來的臉,笑了下道:“你看我現在可好好的?”
王婉清看白玉安又是從前那樣溫和溫潤,不由吸了吸鼻子點頭。
王婉清也是好勸的,小姑娘沒有什麼復雜心思,喜怒也是快的。
譚氏看著掛在白玉安身上撒嬌的王婉清,臉上卻笑不出來,眉間愁眉不展,對著白玉安道:“老爺在里面屋子的,你進去看看他吧。”
白玉安收斂了情緒點頭,身上的掛件王婉清也要跟著一起去,譚氏無奈的拉她過來:“你玉安哥哥又跑不了,同你祖父說完話就出來陪你了。”
“待會兒還要留在這兒用飯呢,有的是時間陪你。”
高寒在一旁笑道:“也不知是不是緣分,婉清妹妹第一次見玉安就粘著他,可沒見她這麼粘過我。”
王婉清便對高寒道:“那是因為玉安哥哥好看,還能陪我下棋,教我寫字,我就喜歡玉安哥哥。”
小姑娘說話歷來是直的,也不害怕得罪了人。
不過在場的人自然也不在意,白玉安的性子有耐心,還能配合著王婉清沒理由的悔棋,最后還要滴水不漏的輸給她一局,高寒可是沒這個閑工夫的。
白玉安笑了笑,對著王婉清道:“等我去見過老師再來陪你,你跟著我進去在旁邊坐著也是無趣,倒不如讓高兄陪你下棋。”
高寒一聽點了自己名,連連后退,誰愿意同這小祖宗下棋。
王婉清卻是勉為其難的的點點頭:“那好吧,只能讓高哥哥陪我了。”
身上少了王婉清掛著,白玉安這才脫身往里面的正房走去。
路上的草木蕭蕭,白玉安的臉上又恢復了些冷清,雪點落在睫上也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