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瞬間發冷,好似全身都已經被凍住,讓她發不出一絲聲音。
這是權力者高高在上慣用的姿態麼。
她體會到了官場上的不講道理,那種仿佛游離在大霧中的無措感再次席卷了過來。
她白玉安的確渺小。
渺小到只能被波浪翻卷拍打,屈辱的被人侮辱。
肩膀垮了下來,白玉安神情呆了呆不說話,想要拂袖離去的步子千斤重,理智告訴她,不能就這麼走。
平日里的淡定微微出了裂縫,腦中甚至一片空白不能思考。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不能在沈玨面前露出任何軟弱。
面前又忽然投出一大片陰影,白玉安一驚,身子反射性的后退,卻被沈玨伸手按住了雙肩。
在白玉安驚詫的目光中,沈玨笑了笑,按著白玉安重新坐回到凳子上。
那眼里隱藏在深處的脆弱彷惶他看得清楚,那秀麗的過分的眉目里仍舊掙扎著不甘,糾結徘徊不愿屈服。
這樣的白玉安難得有幾分落魄柔軟,卻分外的動人。
沈玨知道自己這麼逼人家不厚道,但白玉安這塊玉骨頭,不拿他家人出來,砍了他或許都不一定服軟。
這樣的白玉安瞧著有些可憐,滄海中的一方扁舟,萬千沙粒中的一粒塵埃。
他不過是萬人中的一個,他或許意識到,他并沒有什麼不同。
但沈玨知道,白玉安是不同的。
他像是春風里的新芽,染著花香,雖是脆弱,但晶瑩透綠,飽含著生機。
給他一滴露水,他便能長成粗壯的枝葉。
他微微有些心疼憐惜,見不得他失魂的模樣。
春風得意的少年郎,本應該沐著春風與月光。
到底讓他見識到了人心險惡。
沈玨本想殘忍的讓他認清自己的身份,又忍不住憐惜的想要撫慰他一二。
他松了放在白玉安肩膀上的手,躬著身靠近他,難得緩了語氣低低道:“白大人老家之事,我從未想過要挾白大人,不過是想借著機會與白大人結交而已。”
“三日共寢亦不過也是多想與白大人多說兩句話。”
“白大人幾次拒絕與我下棋,到底也有些不快。”
說著沈玨頓了下,眼神又深深看著白玉安:“白大人,你可明白我的心情?”
面前的沈玨躬身與自己說話,那姿態極低,語氣更是帶著幾分商量解釋。
白玉安愣了愣,眼神只微微一抬,就對上了沈玨深邃的雙眸。
那雙黑眸下是高挺的鼻梁,燭光打在他臉上,將冷冰冰的臉變得有幾分暖色。
沈玨這姿態倒讓白玉安不適,且那雙眼睛太具侵略性,白玉安也招架不住,垂下了眼眸。
她依舊不信沈玨是真的想與自己結交。
他若真想與自己結交,剛才就不會要挾自己了。
但白玉安知道自己面前只有一條路。
沈玨這人心黑手黑,要是被他報復,自己倒不怕,只怕家里被牽累了。
且他現在又這姿態,她再拒絕便是不懂分寸,很有可能會再激怒沈玨。
白玉安知道不能再拒絕了。
這唯一的把柄,總是要解決的,那樣她才可能遠離沈玨。
再說,她也不一定會輸。
心里冷靜思考后,她又對上沈玨的目光,冷清清的面上一貫的冷漠:“我與沈首輔賭便是。
”
沈玨笑了下,知道白玉安還算是聰明的,也不至于太一根筋。
直起身子,沈玨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笑道:“那白大人打算什麼時候與我下棋?”
白玉安看著沈玨,目光冷清:“下官還有一事懇請沈首輔答應。”
沈玨挑了挑眉,眼里情緒滾了滾,卻笑道:“白大人不妨說來聽聽。”
白玉安便道:“若是下官贏了棋局,下官想要搬出去。”
沈玨笑意淡然:“既然白大人提了要求,本官答應你就是。”
說著沈玨話鋒又一轉,眼色沉沉:“不過既然白大人提了要求,那本官也要再加一條。”
白玉安心一頓,抿著唇看向沈玨:“沈首輔直說。”
靠在椅上,沈玨目光淡淡:“本官要白大人再陪我用三天的晚飯。”
提著的心莫名有些松下來,用晚飯而已。
白玉安就站了起來對著沈玨作揖:“后日便是休沐,那日沈首輔可有空。”
沈玨看著面前白玉安低垂的臉,笑意深深:“自然有空。”
白玉安默了默,就道:“那下官后日再登門與沈首輔下棋。”
沈玨嗯了一聲,眼神卻不曾離開過白玉安身上半刻。
白玉安自然知道沈玨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臉上依舊坦然淡定:“既已約定好,此時天色已晚,下官就先告退了。”
沈玨卻站了起來:“我送你。”
白玉安微愣之下皺眉:“路并不遠,下官自己回去就是。”
沈玨卻走去屏風旁的架子上拿了錦袍,在白玉安錯愕的目光中自然的脫了外面的氅衣去穿衣袍。
他又側頭看了白玉安一眼,笑了下:“白大人稍等我片刻。”
即便沈玨里面穿著中衣,但白玉安還是第一次看別的男子換衣。
但沈玨卻好似十分自然,仿佛兩人真是知交好友。
拒絕的話到口中又頓住,她只得微微錯開了目光,白玉安又去看放在桌上的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