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也沒抬,手在宣紙上筆走龍蛇的寫著。
他筆力醇厚,遒勁之處又帶了幾分瀟灑。
這才難得。
海云舒沒再藏著掖著:“我……想跟你借個人。”
他鳳目微狹:“誰?”
“元虛道長。”
海云舒提了四郎發癔癥的事,說想請元虛道長過府給瞧病。
江成璟筆尖微鈍,問:“又是你干的好事?”
他漫不經心地戳破,好像她做得一切在他眼中不過是雕蟲小技。
沒想到,瞞過了程府一大家子人,卻沒瞞過江成璟這個外人。
到底是奪宮奪嫡的好腦子。
海云舒心虛:“也不完全是我干的。你也有份。”
羊毫筆尖抹過硯池:“怎麼,你還賴上我了?”
“要不是你那天非跟靜王斗狠,連累花老板被做成人彘,程四郎也不至于如此。”
她還真能攀扯。
“所以呢?”
求人還是要有求人的態度,海云舒低了低姿態,說道:“王爺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也算是積一積德。”
他擱筆:“程子楓讓你來的?”
她沒言語。
“還是你那個婆母?”
海云舒:“別提她了。”
江成璟笑:“你這個婆母也真是,人都死到棺材邊兒上了,還出來興風作浪呢?”
江成璟原本還納悶,從不來往的程家侯爺怎麼在王府門口一連坐了四五天。
原來是為了家里那不爭氣的四郎。
他笑:“這回,你又昧了不少銀子吧。”
海云舒有時真懷疑,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蟲。
在他面前,她撒個慌都是一覽無余,瞞也瞞不住。
這是什麼狠辣獨到的眼光。
海云舒坦言:“借用王爺說過的一句話,我也是憑本事要錢,這不丟人。”
“你很缺錢嗎?”
江成璟還算了解她。
海云舒雖然出身商賈,但自小衣食不缺,對金錢珠寶向來看得很淡。
可自從她有了孩子,也不知怎麼了,好像整個人都掉進錢眼兒里似得。
江成璟也算是受害者。
最近聽過不少謠言。
一說,他為了保程侯一命,收了程家上百萬兩。
二說,皇上下旨開倉賑災,他卻貪污公糧,中飽私囊,導致災民一口糧也沒吃上。
……
越傳越離譜。
以至于后來演變成,只要拿錢就能來攝政王府買官、買命。
更可笑的是,還真有人抬著幾箱銀子來找他。
惹得江成璟是哭笑不得。
派少青好好打探了一番,才知道,這個海云舒竟然跟程家要了一百萬兩。
說是用來撈程子楓的。
可江成璟比誰都清楚,他一個子兒也沒拿。
他雖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可也不能由她胡來。
江成璟問:“你總拿我當幌子,合適嗎?”
“王爺早就惡名遠播了,也不差我潑的這點臟水啊。”
“你覺得我會一直慣著你?”
海云舒訕訕而笑:“你把程子楓堵在門口五天,不就是為了逼我來嗎?”
旗鼓相當。
兩個人心眼加起來得有八百個。
江成璟:“學聰明了。”
海云舒試探性地伸出手指:“就一天,給程四郎診脈開藥,不會耽誤道長清修。”
她也是生意人,講究人。拿了程家的銀子,也是要把事辦妥了的。
江成璟作勢拿起派頭:“那不行,我最近頭疼的厲害,需要扎針,別說一天,半天都離不開人。”
海云舒一急:“少青,你倒是替我說句公道話啊。”
少青尷尬地撓頭:“夫人,這哪兒有我說話的份兒?
“不過,王爺最近確實累壞了,夜不能寐,全靠道長施針,才能睡著。”
她來得太不是時候。
海云舒知道,求人辦事都得講條件。
人家之所以不答應你,是因為條件開的還不夠。
她問江成璟:“那你說,要怎樣才肯答應?”
江成璟絲毫不避諱:“該怎麼做你不知道?我對錢又沒興趣。”
海云舒臉刷得一紅。
窗外是銀雪圓月,屋里是春意乍暖。
海云舒下意識瞥了眼少青,少青連忙把目光扔向了屋外,恨不得自己是個眼瞎、耳聾的透明人。
江成璟知道她臉皮薄,也就不再逗她。
指頭在桌上咚咚敲了兩聲:“喂,想哪去了!
“我的意思是,最近有件事煩的很,你要能幫忙解決了,我頭風一好,你想請誰走,便請誰走。”
海云舒知道能讓江成璟頭疼的事,必定不小。
她不上當:“你堂堂攝政王都辦不了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主意?”
“在我這兒自然沒有容易的事,你要不愿,現在打道回府也來得及。”
海云舒無奈:“說說看吧。”
江成璟隨手將一封奏折扔到她面前。
她驚:“我能看?”
江成璟:“讓你看你就看,廢什麼話。”
是湖廣兩地洪澇賑災的折子——
朝廷撥了數百萬石的糧食,從國庫運過去,發到災民手里的不足十萬石!
其余的,都被各州府的官吏層層貪污了去。
想收拾貪官倒不難。
可眼下河水決堤,百姓流離,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若真把這些貪官污吏都抓起來,統統殺了,誰還去帶頭賑災呢?
投鼠忌器,這才叫人頭疼。
江成璟問她:“你們海家也算得上京畿數一數二的糧商了,可有什麼高見嗎?”
看來他也不是病急亂投醫。
知道海家有糧行,之前鬧饑荒時,海云舒也幫著父兄開了自家糧倉,接濟過幾次災民。
想著她跟那些災民最直接的接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