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慈眉善目的祖母,滿腦子都是大房的家產,三天兩頭地派人過來盤庫存、查賬冊。
說是找人給她說媒。可說得都是富戶家的花花公子,為得不就是人家如山似海的聘禮?
瑩姐兒年紀雖小,可也能感覺出來誰對自己是真心的。
祖母一心想著榨干她最后一點價值,標個高價把她嫁了。
這才上趕子托人打聽。
可二嬸嬸不同,那是一定把男方打聽個祖宗三代,確保對方家世清白、無惡習陋習了,才肯繼續往下說的。
瑩姐兒嘴上沒吭聲,可誰是誰非,她心里跟明鏡一樣。
所以世上的事很難說。
有人看著與你親厚無比,但總想著算計你、壓榨你。
有人雖然之前有點過節,但恩怨分明,不遷怒,不記仇,真心待你好。
話不投機半句多。
瑩姐兒:“祖母,我還有點事要問二嬸嬸,就不陪你說話了。”
老夫人眼見著她都快混成二房的人了,也是無奈擺手:“你這猢猻,愛上哪兒上哪兒,懶得管你。”
這哪里是孫女,分明是來討債的冤家!
將夜,關雎閣。
見瑩姐兒氣沖沖的進了屋,海云舒猜到她必定又在老太太那兒挨罵了。
“怎麼跟個受氣包似的?”
瑩姐兒喝口茶說:“還不是我那個德高望重的祖母,話里話外,又想著給我說親呢!
“馬家是個火坑,她還上趕子把我往里推。
“這麼大年紀的人了,真是掉錢眼里了!”
海云舒笑:“你云英未嫁,肯定要好好斟酌婚事。
“只要你不點頭,她還能把你綁上花轎不成?”
哪有牛不喝水強按頭的道理。
瑩姐兒也不在想這些煩心事,拿著撥浪鼓開始逗琮兒。
“琮兒,長姐帶你去吃糖人好不好?”
琮兒開心得笑著,急著往瑩姐兒懷里撲。
“你個小饞貓。”
這時,小嬋卷簾而入,急慌慌地,也沒注意屋里的人,就開口道:“夫人,不好了,宛平的娘家派人傳話說,湖廣堤壩決口,海家糧倉被淹了十幾家……”
海云舒心里一揪:“怎麼會突然決口呢?”
“誰知道呢,聽說都亂套了。
“攝政王剛到湖廣就遇上了水災,整個隊伍都被沖散了,王爺至今生死不明啊。”
“什麼?!”瑩姐兒驚得直接站起來:“你說什麼?”
“瑩姑娘……你怎麼也在?”
“你先別問我,攝政王是怎麼回事?他有那麼多人護著,怎麼會失蹤呢!”
小嬋看到瑩姐兒也在,直后悔自己嘴快。
瑩姐兒向來癡情攝政王,這段日子好不容易消停點了,這一提,別又把她那股勁兒給勾起來了。
海云舒拍拍瑩姐兒的手叫她別急。
“別慌,聽小嬋慢慢說。”
轉而問:“到底怎麼回事?”
小嬋:“奴婢也是聽來的,說湖廣那邊昨夜突然又下了暴雨,沖開了堤壩,攝政王一行正在視察災情,瞬間就被卷走了。
“眼下官府已經派出三波人去搜救了,還是沒消息。”
瑩姐兒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怔怔的望著窗外。
“二嬸嬸……他真得會死嗎?”
海云舒手扶著桌角,或許她自己也沒注意到,指甲已經在上面劃出細細的微痕。
她倏地想起,那天在御香樓,她跟他說,要一路平安。
這才幾日,已然天翻地覆。
小嬋又道:“江家、魯家,連同宮里都亂了套,外面更是人心惶惶,聽說魯小姐在家哭暈過去三四回了,直嚷著要去跟攝政王殉情。
”
“王爺……”瑩姐兒撲倒海云舒懷里,失聲慟哭。
海云舒在安慰她,也像是安慰自己。
“別怕,他是刀山火海里闖出來,這點小浪,翻不了船。”
海云舒冰涼的手心,緊抿的雙唇,說明她此時亂了方寸。
“二嬸嬸,你一向有謀劃,快想想辦法救救他啊。”
她再籌謀,也是在宅院里。
朝堂之上,千里之外,她能如何啊?
海云舒:“小嬋,你拿著我的腰牌,讓咱們糧行的人,在湖廣一帶幫忙找找。
“若有攝政王的消息,務必第一時間報來。”
小嬋:“奴婢這就去。”
窗外還飄著雨。
江成璟,你不是說咱們的賬還沒算完,怎麼能輕易就死呢?
你一向信守承諾,這次,可千萬不要食言啊。
*
最近湖廣堤壩決口,朝廷調了一批又一批官兵去救災,京畿城防形勢嚴峻,程子楓得了圣旨,在軍營徹夜守著,不能離開半步。
直到三日后,堤壩的決口處才堵住,搶險的軍士慢慢回營,人手也忙得過來。
于是程子楓告了半天假,回府歇歇。
晚飯是在憐月樓用的。
期間聽月小娘隨口說了一句,程子楓才知道,白師師也在薩滿作法的那場大火中受了傷。
驚訝地問:“她去湊什麼熱鬧?腿上的傷好了?”
月小娘舀了碗桂圓山藥粥,端給他:“那可不,白姐姐前兩天就能下地走了。侯爺不知道嗎?”
程子楓確實不知。
最近既是年關,也是賑災的關鍵時期。
他在外忙于軍務,回了家還要聽女人雞毛蒜皮的叨叨,煩不勝煩,不如躲著清凈,哪還有心思操心白小娘?
“侯爺一會兒去看看姐姐吧,她也掛念著你呢。
”
“我不去。上次瞧她,就尋死覓活個沒完,我頭疼。”
月小娘替他順一順胸口的氣:“白姐姐也是想讓侯爺多心疼心疼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