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自鶴,殺個戲子很難嗎?你動我哥做什麼?”
“你以為我不想嗎?!”江老爺子也爆發了:“可那時候咱們江家在宛平算個屁?連海家那種下賤門戶都敢退咱們的親?我一把年紀,半截入土的人了沒什麼,我能拿你們兄弟倆的前程去賭嗎?”
江老爺子這才說起當年的事——
江大郎自幼聽話懂事,三歲認字,五歲賦詩,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神童,更是被寄托了家族全部的希望。
他是個循規蹈矩的孩子,按照父母的意愿,念書、中舉、訂婚……一切都從未越雷池半步,連他自己都以為,他這一生會這樣安穩的走下去。
直到那次進京趕考,路遇暴雪,他被困在半路,險些凍死,是一個過路的戲子救了他。
戲子同樣是進京賣藝,兩人便結伴同行,也是在這段日子的朝夕相處間,江大郎發覺了自己不同于以往的一面。
起初,他是拒絕的,是覺得羞恥的。
可耐不住戲子的糾纏,兩人竟這樣遮遮掩掩地相處了下去。
留戀梨園的靡靡之音,荒廢學業,江大郎這荒唐之舉很快就被家里發現。
江老爺嚴令之下,江大郎仍與那戲子斷不了關系。
不得不出此下策——
請戲班子入府唱堂會,那碗迷心散原本是要給戲子喝的,可最后也不知怎麼回事,竟被江大郎服下。
中了毒,他才瘋瘋癲癲跌入水中溺斃。
江老爺子頹然地坐下,雙手捂住臉,眼淚從指縫里滴下來,滿臉悔恨:“我不知道會害了大郎,若知道是這個結果,說什麼也不會……哎……”
江大郎死后,戲子也瘋了,被戲班子拋棄,整日沿街乞討,過得如同豬狗。
江家不敢再冒險,也就沒有斬盡殺絕。
江成璟鼻腔里冷哼一聲,“你不知道,那我告訴你。
“是你娶得好姨娘,為了給自己兒子鋪路,不惜冒險在送湯藥的時候調了包,我大哥這才沒命。”
江老爺子瞪大了眼睛:“什麼!那個賤人竟敢?”
孟姨娘一向乖順,說話都不大聲,從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他也一直以為毒藥被調換是意外,怎麼會?
“賤人我已經殺了,”江成璟撫掉袖上的塵土:“咬人的狗不叫。你若不笨,就回頭想想,咱們家落得如此地步,誰是罪魁禍首。”
江老爺子徹底癱坐在椅子上,老淚縱橫。
言罷,江成璟踱門而出。
不知何時,他已經習慣了這個家的冷漠無情,每個人都像是棋盤上一顆冰冷的棋子,循規蹈矩又身不由己。
門外,母親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兒,夕陽斜斜地灑在庭院里,顯得她身影格外孤寂。
她已經等到了想要的答案。
眼眶中的淚水閃爍著晶瑩,嘴角卻始終掛著一抹笑。
或許,這些年她早已為了此事流干了眼淚。
她慢慢朝江成璟走來,每一步都像承載著千言萬語。
顫抖地撫摸著他的臉,不住地點頭:“好……好……”
母親手腕上一直帶著珊瑚串,是大哥送她的生辰禮物,十幾年過去了,她仍帶著,可身邊早已物是人非。
她本就是與世無爭的性格,卻沒想到,一味的隱忍換來的竟是這般因果。
如今江成璟殺了孟小娘,也算是還了大郎一個公道。
*
四月初十,正是江大郎的忌日。
墳前打理的很干凈,沒有一絲雜草,仿佛時間從未在這里留下痕跡。
江成璟輕輕拂過墓碑上的字,上面刻著的大哥的名字,是這個家永遠的痛。
“大哥,收銀子了。”他拿出紙錢,點燃香燭,無言地看著煙霧在微風中繚繞。
母親在一旁抹淚。
大嫂蔣氏仍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火焰在跳躍燃燒。
海云舒拉著琮兒,“琮兒,去給你大伯磕頭。”咕咕
琮兒乖乖地來到墳前,恭恭敬敬地磕了頭,“大伯請安心,琮兒會孝順父母,照顧好祖母和大伯母。”
這時,江成璟將一只血淋淋的手丟進火里燒掉。
就是這只手,親手下得毒,掉得包。
江成璟冷聲道:“大哥,那賤人的手我已經砍了,她造的孽,我會讓她還個干凈。”
生母犯錯,必要禍及子女。
孟姨娘死后,江三郎被逐出族譜,趕出江府。四姐兒剛議的親也黃了,如今一同被趕出家門。
江成璟下了嚴令——誰敢收留此二人,就是跟攝政王府作對。
如此一來,再無人敢做出頭鳥。
至于江老爺子,也為著自己當年的錯誤,終日悔恨。
當初,他被孟小娘迷了心竅,在她甜言蜜語地奉承里被當做小丑耍。到頭來,害人害己。
一天起床后,江老爺竟中了風,直接癱在了地上。他口齒發麻,支支吾吾說不出半個字。若不是下人及時發現,可能就沒命了。
請來的郎中診斷說,“老爺子年紀大了,身心受創,后半輩子怕是都要癱在床上了。”
江母為了大郎的事,恨毒了這所謂的夫君,發誓與他老死不相往來。
江成璟也直接帶著海云舒母子離開了江家,回到了王府住。
而大嫂蔣氏更是將自己關到了佛堂,成天成月的見不到人影。
其他姨娘對江老爺的偏寵早有不滿,如今江成璟又是這般不管不問的作風,她們便在侍奉的時候敷衍了事,經常弄得江老爺屎尿一身,也懶得換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