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清楚朕的打算,現在親口告訴你,好受麼?”
衛宴洲的話不帶一點溫情。
趁著程寧寫不及,他繼續說:“有時候朕希望你沒那麼敏銳,因為你現在手中沒有權力,你即便知道了朕的打算,也改變不了什麼。”
他不愿意見程寧,是已經猜到了,程寧如果能說話,又會說出曾經說過的那句:“你不適合當皇帝。”
會覺得他殘暴。
明明他已經完全掌握了煙火走私的動向,一聲令下就可以抓人。
為什麼偏偏還要等。
以讓百姓犯險為代價,扳倒一個家族,值得嗎?
程寧臉色煞白,兩個人同樣失了胃口。
良久,她在桌上寫:所以我們不一樣。
她從小周旋在平民中,深刻地知道百姓才是國本,政治永遠是為百姓犧牲。
但是衛宴洲不是,在他那里,百姓是為政治犧牲的。
他要達到朝中官員平衡,要懲處李氏,就能夠犧牲百姓。
“是,”衛宴洲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被程寧氣的肝疼:“或許傅佑廷會與你想的一樣,那怎麼方才不去求他呢?”
程寧知道茲事體大,這件事不允許她泄露半分。
為什麼不跟傅佑廷說?
因為以傅佑廷一個人力氣,無法與衛宴洲抗衡。
程寧又寫:人命在你眼中究竟算什麼呢?除夕夜的燕京,燃放炮竹煙火的地方,會聚集多少人你應該知道!
一旦爆竹失控,人擠人,不是會被燒死就是會被踩死!
他怎麼還能這麼冷靜地說出這些話?
“程寧,”衛宴洲探過身子,抓住程寧的下巴:“你要清楚,若朕沒有在煙火運輸上下功夫,先查出質量問題,他們還是逃不了一死。
”
第46章 掌心的信條
程寧的唇色一寸一寸變白。
她突然覺得可笑,笑衛宴洲,也笑自己。
所以衛宴洲是告訴她,他先查出來這些,并非是給百姓便利,而是理所應當的利用是嗎?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好像從沒認識過衛宴洲這個人。
此刻更分不清衛宴洲和李連北,這兩個人,究竟哪個要更加可惡一些。
程寧不該來的。
就像衛宴洲說的,她即便知道真相如何,現在也只有作壁上觀的資格。
她插不了手,救不了人,也改變不了衛宴洲的想法。
從被掣肘在宮里開始到這一刻,程寧從沒有覺得這麼生氣過。
王喜端著熱好的湯進來,還沒來的及放下,就聽嘩啦一聲巨響!
程寧居然活生生將那張楠木桌子掀翻了!
菜肴灑落了一地,有些還濺在了她的裙擺上。
“娘娘!”便連春華也嚇著了。
衛宴洲卻沒有特別的反應,嘴角似笑非笑的笑容也沒有變過。
他仰看著程寧:“終于生氣了?”
“你——”程寧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指著衛宴洲的手指都在發抖。
衛宴洲替她罵完剩下:“我暴政,我不配當皇帝。”
來來回回,程寧罵的不就是這兩句。
王喜反應過來了,帶著滿宮的宮人急急跪下:“陛下息怒!”
“要息怒的不是朕,是你們熹妃娘娘,”衛宴洲寒聲:“既然熹妃娘娘嫌日子太好過,你給送回臨華宮去,看緊了,明日宮宴再出來。”
言下之意是,不讓她有任何插手走私案的可能。
程寧雙手拍在桌子上,情緒激動:“不.....能!”
她每說一個字都要咳一聲,嗓子極其不舒服。
并且聲音幾乎辨不出來是她的。
她嗓子若是再糟蹋下去,養多久都未必會好。
衛宴洲更加沉了臉:“還不去!”
這會容不得程寧自己走了,直接由侍衛押了回去。
王喜怕傷著程寧,親自又跟著去了一趟。
回來的時候看見衛宴洲在一口口啜飲程寧那盅湯。
依舊不好喝,這廚藝,即便再過個十年也未必會進步。
見王喜進來,他斜睨了一眼:“沒鬧了?”
“娘娘向來冷靜,方才大約是氣狠了,她也就在陛下面前發發脾氣。”
地面已經叫宮人收拾過,擦得锃亮。
王喜勸著:“陛下明明不是做事狠絕的人,煙火一事,也早就安排好了疏散的人,何苦與娘娘將話說絕呢?”
程寧生氣是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可這次顯然是氣狠了。
不然做不出掀翻桌子的事。
兩人本就隔閡深重,現如今又將給自己扣上個殘暴的帽子,未免心狠了些。
衛宴洲將湯匙擱下,倒沒有想象中的怒氣:“狗脾氣,若是還在軍中,怕是早拔刀了。”
那沉香木桌極重,她手腕又受傷了,也敢說掀就掀。
不過他真是許久沒見過程寧這副樣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娘娘向來緊張百姓,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就吵起來了呢?”王喜苦口婆心。
將自己說的冷心冷清,最后都不好受的,何苦呢?
“她從前遠在西北,不涉及黨爭,身上有軍功,說話響,誰都讓幾分,不會知道前朝紛爭多殘忍,朕跟她說了也不會理解。”
李氏一族,瓜葛巨大,若不能一擊斃命,就總有復生的時候。
沒有不犧牲的政治。
王喜自然知道他怎麼想的,又嘆了口氣。
所以在他的立場,理解所有的苦衷,勸誰都不得。
“要氣就氣著吧,”衛宴洲望向門外依舊一片白芒的雪:“朕不需要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