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日期限就快到了,不管程寧醒沒醒,她都該回來了。
這宮里缺不了人。
衛宴洲的臉色沒見好轉:“要她做好最壞的打算,若是這孩子注定留不住,盡早不要拖著程寧的身子。”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也不見起伏,仿佛決心早就已經下了。
但是只有王喜驚心不已。
別人不知道,只有他知道這個孩子對陛下而言意味著什麼。
自從知道身世那一日起,陛下沒有一日不在自苦。
身為一個不被期待和祝福來到這個世上的生命,他很難會去接受別的生命。
可因為這個孩子是程寧懷的,所以會帶著期盼,帶著奢求,想要這個孩子。
他現在說出這話來,平靜的表情下有多不舍,又有誰能體味?
王喜苦澀道:“一定會沒事的陛下。”
幸虧那一日殺了謝輕漪,若是要這孩子命的兇手沒有死,陛下夜里也該睡不好覺的。
“不管如何,”衛宴洲透過屏風看床上的剪影:“程寧不能有事。”
程風緒還未下葬,陳意禮失了孩子,程頤斷了一指。
程寧決不能再有事了。
第169章 噩夢
說不好是聽見衛宴洲的這句話,還是方才喂羊乳的時候折騰了一番,亦或者知道自己再昏迷下去會惹得所有人擔憂。
總之這時候屏風內傳來程寧的一聲嚶嚀。
衛宴洲表情一變,立刻起身走了過去。
程寧似乎做了噩夢,她這幾日的狀態一直都像是進入了一種深切的昏迷。
而此刻卻是像在深眠,噩夢令她淌了滿額頭的細汗。
“老爹,老爹——!”
她猛地睜開眼,張著唇在枕上大口地倒著氣。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快去叫太醫回來呀。”春華驚喜地呼道。
衛宴洲慢慢地坐到程寧床邊,握起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替她拭去細汗。
睡夢中都在叫程風緒,是夢見什麼了?
他輕輕地將程寧的手抓在唇邊,吻了一下,而后長舒了一口氣:“有哪里不舒服嗎?”
程寧沒從夢中回過神來,她覺得自己很累,慢慢轉眸看衛宴洲時,感覺眼角有一滴眼淚滑下。
夢實在不是個好夢。
她看見老爹滿身是血的站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周圍都黑麻麻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可偏偏老爹的臉很清晰,身上的衣服和面中都有血,穿的不是上戰場慣常穿的鎧甲。
而是常服。
也不是大獄里那種油鹽不進的模樣,眼底帶著一點點悲傷。
他看著程寧不說話,站在原地很久。
夢里程寧走近他,她看不見自己的臉,也看不見自己的影子。
只知道走的越近,老爹身上的血就越清晰。
隔的太近了,她還能聞到他身上鮮血的鐵銹味。
她叫他老爹,可是等自己走近,快要能碰到他的時候,他又消失不見了。
剛知道真相的時候,程寧怪過程風緒。
為了仕途,怎麼可以良心都不要,怎麼能將一個女人的求救視若無睹?
再代入自己,想著如果自己是衛宴洲的話,也一定會恨老爹的。
會恨不得他死。
但是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之后,她又不敢恨了。
大體天下都沒有真的不愛孩子的父母,無論老爹當年是否做錯過事,可是他對娘,對哥哥,對自己,卻沒有什麼錯。
她替衛宴洲不公也好,卻不能真的恨自己的爹。
可是在睡夢里看著老爹突然消失的時候,心底又生出了極大的恐慌。
她很久沒有好好見過家人了。
甚至不記得程風緒意氣風發的時候究竟是什麼模樣了。
好像連夢都變成了奢侈,于是她在夢里忍不住哭著挽留。
可是醒過來,頭頂依舊是臨華宮熟悉的帳頂。
程寧緩了幾口氣,聞到衛宴洲身上熟悉的氣息,自己小產的場面似乎還在面前。
兵荒馬亂中,有衛宴洲的怒斥聲,孟歆的焦急,還有春華嗚嗚的哭泣。
她在小腹上摸了摸,那里依舊平坦一片,甚至是微微涼的,她感知不出來那個生命是不是還在身體里。
“......”動了動唇,程寧道:“孩子。”
“暫時沒事。”衛宴洲很快地答,又親吻了一下她的手,問:“哪里難受嗎?餓不餓?”
其他的都沒有感覺,程寧突然抬起手指,在衛宴洲的眉宇間撫了撫:“你怎麼瘦了?”
聽見她這麼問,衛宴洲活了二十四年從未有過的鼻子一酸。
“這里都有痕跡了,”程寧的指腹停留在他的眉宇間:“別總皺眉。”
“那你別總是生病。”衛宴洲啞著嗓子回應她,將臉埋進程寧脖頸里,“別總讓我擔心。”
可能真的是太多回了,程寧有些無力地想,入了宮之后好像身體總是不怎麼好。
從前兩年也不會發熱風寒一次,可是臨華宮里的藥自從她來了之后就沒有斷過。
估計門口的樹都被熏出了淡淡的藥味。
太醫早已經被召回來了,但是面前的皇帝和熹妃交頸依偎著,沒人敢打擾。
幸好是醒了,醒了他的命就保住了。
程寧沒有回答衛宴洲的話,聽他說孩子還在,她由心底生起一種空茫。
跟衛宴洲一起面對有了孩子這件事,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