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奉行在牢里還一直心存僥幸,盼著風頭過去,有人替他求情呢。
柳云烈無聲地嘆了口氣,朝江玄瑾拱手:“君上說得是。”
這回還真是他信錯了人,再不甘心,也得向紫陽君低頭。
然而,他是低頭了,江玄瑾卻沒打算就這樣放過他。
“提起大興六年江西旱災,臣斗膽問一句,不知陛下可還記得當年群臣逼宮之事?”
江玄瑾問得很溫和,輕輕拂著衣袖,像是在和龍椅上的帝王嘮家常。
然而,這話落在朝堂上,卻是驚得眾臣紛紛倒吸涼氣,座上的李懷麟也是一震。
“紫陽君!”柳云烈惱了,“都過去多少年了,這事怎好再提?”
當年丹陽長公主先是私吞賑災銀兩,致使災情不解、瘟疫滿城,惹了民怨。后是一意孤行,封閉江西三城、處斬數十官員,觸了臣怒。群情激憤之下,柳云烈帶了百官闖宮,跪于幼帝宮外,奏請幼帝做主。
說是為求公道,但當時那行為等同逼宮,就算逼的只是長公主,幼帝心里也未必沒有不悅。
如今皇帝已經親政,眾人都默契地將這件事忘記了。
誰知道江玄瑾竟然在朝堂上重提!
柳云烈這叫一個氣啊,氣憤之余還有些心慌,忍不住偷偷瞥了兩眼龍椅上的人。
李懷麟神色凝重,垂眸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開口:“朕記得。”
當時他只有十一歲,被皇姐抱在懷里坐在龍椅上,看著宮人緊張地抵著宮門,聽著外頭一聲聲的“陛下”,嚇得直抖。
皇姐膽子比他大,一直拍著他的背安撫他:“別慌,等徐仙將軍回來就沒事了,等會皇姐帶你去御花園玩。”
“他們會不會沖進來?”小懷麟不安地抓著她的衣袖。
懷玉笑著搖頭:“不會的,真沖進來了,皇姐站在你前頭。”
天塌下來,也還有皇姐頂著。
想起那時溫暖又安心的感覺,李懷麟微微有些鼻酸,察覺到儀態有失,他連忙輕吸一口氣,定神看向下頭的紫陽君。
“君上提此事是為何?”
江玄瑾平靜地道:“厲奉行已經認罪,賑災銀的下落也已經清楚,陛下難道不該替自己的皇姐討個公道嗎?”
此話一出,不止柳云烈,旁邊的齊翰、司徒敬等人統統站了出來:“君上!”
長公主已薨,在朝上被稱為禁忌也不為過,他提逼宮之事就罷了,竟然還讓皇帝給她討公道?
瘋了,真是瘋了!柳云烈想得沒錯,紫陽君定是被人下了蠱,不但偏幫丹陽余黨,而且還要替丹陽鳴不平?!
李懷麟也很意外,神色復雜地盯著江玄瑾看了好一會兒,小聲問他:“當真可以嗎?”
江玄瑾輕笑:“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既然真相大白,那為人洗清冤屈又有何不可?”
眼眸微亮,李懷麟展眉一笑。
滿朝的人都盯著江玄瑾,目光有凌厲,有疑惑,更多的是氣憤難消。江玄瑾施施然坐著,像是完全沒看見一般,姿態從容。
下朝歸府,江崇與他一路,忍不住道:“三弟,你做的是對的事,但如此一來,怕是將自己孤出了群臣之外。”
江玄瑾上了馬車,平靜地道:“我從未與他們融成一處。”
“可丹陽長公主……”江崇嘆息,“就算這件事當初是大家做錯了,但也改變不了什麼,她已經薨了。”
“本也不是想改變什麼。”
江玄瑾搖頭,“就像此事罪名洗清,也不會改變她其他罪名一樣。”
江崇明白了,他家三弟不是中了蠱突然要幫長公主,而是在做他覺得對的事情而已。可這……也真是固執過頭了。
無奈地搖搖頭,江崇轉口道:“你能走動了,就去給父親請個安,他一直擔心你,前天還去廟里給你求了個觀音回來。”
觀音?江玄瑾點頭,覺得也是該去請個安了。
于是,回到墨居,他抬眼就四處找白珠璣,打算帶她一起去,結果主樓沒人,院子里也沒瞧見。
“跑哪兒去了?”
御風輕聲回答:“在洗硯池那邊。”
洗硯池?那地方偏僻,青絲又已經放出來了,沒事還過去干什麼?江玄瑾不解,抬步過去看。
池邊風水好,靈秀擺了案幾香蠟和貢品,李懷玉跪在火盆旁邊,一張張地燒著紙錢。
白珠璣也是怪可憐的,她好歹還是被母后帶著長到了五歲,這姑娘卻是連自己生母是什麼模樣都沒見過。
不過多虧了這位白馮氏定的娃娃親,不然她也不會那麼順利混到江玄瑾身邊。
念及此,懷玉很是感激地地往火盆里塞著紙錢。
“小姐!”看見遠處君上的身影,靈秀嚇了一跳,連忙拉她起來,“您快去攔著君上,別讓他過來瞧見。”
江玄瑾回來了?李懷玉回頭看了看,撇嘴道:“這一眼看過來,該瞧見的都瞧見了,還攔什麼?”
“那您也得攔呀。”靈秀慌張地道,“君上過來瞧著,會不高興的!”
已經嫁了人的女子,在婆家給自己生母燒紙,雖說沒犯什麼大忌諱,但總是要避開婆家人的,所以她才選了這麼偏僻的地方,想著君上回來差人來尋,也有時間遮掩。
誰知道君上竟然親自找過來了!
靈秀這叫一個急啊,輕輕推著自家小姐的腰就讓她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