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第一個來嘗的,竟也是她。
收回目光,她挺直脊背,裝作無所謂的模樣讓乘虛繼續把她嘴塞住,然后往前走。
可就梧回頭看的時候,卻見她滿臉茫然,眼里像是有一層薄薄的琉璃,輕輕一碰就會碎得稀爛。
“殿下。”他皺眉朝她喊,“您還有我們,我們是永遠不會背叛您的!”
李懷玉聽不見,她怔愣地數著腳下的青石磚,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會不會馬上就夢醒了?夢醒了之后,她還在飛云宮,父皇仍舊慈祥地抱著懷麟沖她笑,懷麟也依舊用那甜甜的聲音喊:“皇姐最好!”
窗外的暖陽照進來,什麼壞事都沒有發生,她有父皇,有皇弟,一切都好好的。
能醒嗎?她要受不住了……
“殿下!”有人驚呼一聲。
懷玉再沒力氣回應,兩眼一黑,終于是昏了過去。
大興八年八月二十五,丹陽余黨調動三萬禁軍當朝謀反,挾持陛下于御書房。幸得紫陽君援兵趕到,圣駕無礙,余黨盡數關進死牢。
百姓們聽見消息,依舊議論紛紛。
“這長公主,死了這麼久了,她的人都還作妖呢?”
“就該一網打盡,管他什麼功臣不功臣的,瞧瞧這都干的什麼事兒?”
“君上這回又立了大功啊,朝廷里就該多些他這樣的好官!”
陸景行站在滄海遺珠閣門口,白著臉聽著外頭的話,捏了扇子就往外走。
尋常人進不去的死牢,他有錢能使鬼推磨,只是多等了兩個時辰,等前來審問的官員都走干凈了,他才跟在獄卒身后進去。
牢房里陰暗潮濕,死牢這一片陰氣猶重,他走到最里頭那一間,看見那靠著柵欄坐著的人,輕喚一聲:“懷玉。”
李懷玉披散著頭發,穿了一身囚服,脖子上纏了一圈白布,聞聲回頭,她輕笑:“我就猜你會來。”
看著她這白得跟紙一樣的嘴唇,陸景行皺緊了眉,蹲下來抓著她身側的柵欄,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臉。
“是不是瞧著挺慘的?”懷玉笑嘻嘻地道,“難得你不擠兌我,眼神里還滿是心疼。”
“難過嗎?”他問她。
笑意一僵,懷玉垂眸:“你會不會安慰人?我對你笑,你就該對我笑,說這些話,我是會哭的。”
陸景行伸手就遞了手帕給她。
喉嚨一緊,懷玉啞聲道:“我哭起來很厲害的。”
“我知道。”陸景行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有什麼樣子是我沒見過的?”
心里的酸水一波一波地往上涌,懷玉咬牙,額頭抵著柵欄,像只受傷的小獸,止不住地嗚咽。
“我害了徐仙他們!”
就因為她擔心江玄瑾,害了這麼多的人,還不如一開始就沒有借著白四小姐的身子活過來,他們至少都還活得好好的,不會像現在……
“誰也沒有料到會變成這樣。”陸景行拿著帕子,輕柔地替她擦著臉,“決定是大家一起做的,不怪你。”
“怎麼可能不怪我!”懷玉低喝,一拳砸在了柵欄上,“要不是我,大家都壓根不會進宮!”
陸景行一頓,伸手把她的拳頭拉過來,皺眉看著上頭砸出來的傷口,摸了摸袖袋,頹然地道:“祖宗,我沒有帶藥來。”
懷玉惱道:“你能不能罵我兩句?”
“你這要求有點特別,但我還是不想滿足。”陸景行勾唇,鳳眼里帶著笑意。
懷玉怔然地看著他,看了一會兒,伸手扶額,忍不住也低低笑了出來:“哪有你這樣的人,壓根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似的。”
“我知道,但天無絕人之路不是嗎?”陸景行道,“只要你還活著,一切都好說。”
哭笑不得地抹了把臉,懷玉道:“陸景行,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殿下多慮。”他對答如流,“草民眼睛還沒瞎。”
爆了句粗,懷玉一腳踹到柵欄上。
陸景行勾唇,從后腰摸了他的折扇出來,往面前一展,道:“殿下要是哪日對草民動了心,倒是可以說一聲,草民給過嫁妝,還沒嘗過給聘禮是什麼滋味兒。”
“你就貧嘴吧!”李懷玉又氣又笑。
皓月當空,已經沒有月中的那麼圓,夜風涼得沁人衣裳,牢房里的聲音傳出來,顯得有些小。
江玄瑾靠在外墻上,沉默地聽著里頭的人嬉笑打罵,手上一圈兒白布在夜色里有些醒目。
“我之前說,你總不信。”柳云烈坐在旁邊放著的肩輿上,臉色蒼白,手還捂著腹部,“如今是徹底信了吧?”
說著,又嘀咕:“不過也怪不得你,她男人極多,自然最明白如何蠱惑人心。”
站直身子,江玄瑾抬步往外走:“你費心了。”
“能讓你看清她的真面目,我的心就算沒白費。”示意隨從抬起肩輿跟上他,柳云烈道,“趕快寫休書吧,眼下不宜再同她有牽扯了。”
走了兩步,又停下步子,江玄瑾側頭問他:“徐仙等人,為什麼會突然造反?”
他進宮,本是打算同齊翰對質的,誰知道齊翰竟然說徐仙有謀逆之心,已經在暗處準備好了兵馬,要他先將別的事都放一放,全力護駕。
他本是不信,結果靜待五日之后,徐仙當真動了禁軍、挾持陛下。
可是,原因呢?徐仙不是個會沖動的人,朝中有他在,就算陛下遭遇了不測,造反之人也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那他為什麼還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