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善就理所應當地從平陵搬到了宮里來住。
李懷玉對李善天生就沒有好感,盡管以前都沒怎麼見過這位五皇叔,但她一見他就避得遠遠的,眼里滿是戒備。
剛開始青絲還覺得奇怪,以為是殿下怕生,但后來她發現了,這位平陵君行為極其下作,只要一靠近殿下,就會裝作一副長輩疼愛晚輩的模樣將她抱在懷里,手分外不規矩。
發現了這一點之后,青絲總會將殿下護在身后,再也不讓平陵君靠近。
然而那天,張內侍來傳話,說發現了先皇留下的一些遺物,問長公主要不要去看。
張內侍是服侍先皇多年的人,懷玉對他很是信任,盡管當時青絲不在,她還是跟他走了。
結果,張內侍帶她去的是平陵君的寢宮。
青絲發現去救的時候,寢宮里已經是一片狼藉,她的殿下蹲在角落里,滿嘴都是血,身上衣裳凌亂,眼神分外狠戾。而另一頭的平陵君,手上被咬出了一個大血口子,正破口大罵。
“你母后都不是什麼貞潔烈女,你跟我裝什麼蒜?!”李善惱羞成怒地吼,“要是沒有我,你以為你還能好端端地當什麼長公主?”
青絲聽著,氣得渾身發抖,大步走到殿下身邊,將她扶了起來。
十二歲的李懷玉稚嫩而瘦弱,只有她肩膀那麼高,經常會哭鼻子。
然而那一天,青絲愣是沒從她眼里看見一滴淚水。
她站直身子,將宮裝上散開的幾個系帶重新系好,再掏了手帕,仔仔細細地將自己嘴里的血擦干凈。
“殿下……”青絲擔憂地喚他,又氣不過,想上去打那平陵君一頓。
懷玉伸手,小小的手輕輕拉住她的衣袖。
“別急。”她看著遠處那人,聲音平靜地道,“他早晚會死在我手里的。”
就是那一天開始,李懷玉變了,她很少再哭,也從不提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她開始學著掌權、與群臣交涉、把屬于她皇弟的權力,一點點地從李善那里拿回來。
這一場漫長的爭斗持續了四年,丹陽受過李懷麟想象不到的委屈,做過不少差點丟了命的事情,要不是后來得了徐仙等人的支持,她是要撐不下去的。
好在四年之后,李善的權力完全被架空,遷居了宮外的平陵府。李懷玉笑嘻嘻地算著日子,掐著她母后祭日的這天,帶著噬心散去找了他。
“懷玉,你是我侄女啊!”李善被她嚇得滿屋亂躥,看著她手里的東西,連連搖頭,“你怎麼可能要害皇叔呢?我是你五皇叔啊!”
“見過五皇叔。”懷玉依舊笑瞇瞇的,打開手里的藥瓶子,讓人把他按在了軟榻上。
“皇叔別怕呀,這東西可珍貴了,里頭用了上好的鳩毒和砒霜,并上新鮮的蛇毒,喝著應該不錯。”
李善驚恐地看著她,又急又怕地罵:“你怎麼能如此惡毒!”
“惡毒?”懷玉嘀咕,“光說幾種毒藥你就說我惡毒,那要是知道這噬心散吃下去會讓你五臟六腑盡爛,疼上幾個時辰再七竅流血而死,你又該用什麼話罵我?”
李善嚇懵了,怔愣地看著她。
懷玉拿手帕墊了墊,捏開他的嘴,將藥盡數灌了下去。
“你……咳咳……”李善使勁掙扎,卻還是只能眼睜睜地感覺到藥從嘴里滑進了喉嚨。
“我說過你早晚會死我手里的。”食指一挑,手里空了的小瓶子落在地上應聲而碎,懷玉站起身,笑著朝他道,“您放心吧,沒有您,我照樣能當好我的長公主。”
……
飛云宮里響起低低的笑聲,李懷麟抬頭看著面前臉色蒼白的人,輕聲問她:“皇姐不是看過密室里的東西了嗎?那東西,我十歲的時候也看過。”
孝帝寫的《還位詔》。
李懷麟不是孝帝親生,是先皇后與平陵君所產孽種。孝帝對先皇后情意太深,知道她背叛過自己,卻還是將懷麟當親生的兒子養大。
只是,“當”親生,終究不是真正的親生。
孝帝心里不是沒有膈應的,他讓懷麟穿上龍袍,只是為了防止平陵君篡位。他留下《還位詔》,要懷麟在丹陽的第一個孩子滿十五歲的時候,把皇位讓出來。
李懷玉得知這個秘密的時候,只覺得天都暗了,她沒想到父皇會瞞著她這麼多事情,更沒想到父皇還有讓懷麟還位的想法。
不過父皇千算萬算,算錯了一點——正常的姑娘家,十七八歲也該有個孩子了,但她丹陽,卻是已經雙十年華,都還沒個真正的男人。
這皇位,她覺得,給懷麟坐下去也無妨,就算是平陵君的孩子,那也是皇室血脈,也是她的弟弟。
只是沒想到,懷麟竟在她之前看過這個東西。
喉嚨微緊,李懷玉輕輕笑了笑,抓著手里的鎖鏈看著他道:“所以,你是在向我報殺父之仇嗎?”
李懷麟身子輕輕抖著,雙眸回視他,啞聲問:“我不該報嗎?平陵君何辜?他一直輔佐我,幫著我,你爭權奪勢就罷,竟還殺了他?”
“你……”心口疼得難受,懷玉站不住了,慢慢蹲下來,啞著嗓子道,“你覺得我殺他,只是為了爭權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