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有些說話聲的書房頓時安靜了下來,片刻之后,有人緩緩拉開了門。
“奴婢……見過君上。”靈秀抖著身子屈膝行禮。
江玄瑾皺眉,跨進門去問她:“你怎麼在這里?”
靈秀小聲答:“是老爺傳召的……”
江玄瑾看向書桌后坐著的白德重,后者輕輕點頭:“是老夫傳她回來,想問些事情。”
想也知道他要問什麼,江玄瑾抿唇:“靈秀答得上來?”
有些不安,靈秀捏著衣袖道:“奴婢……奴婢跟在小姐身邊多年了,關于小姐的事情,奴婢自然是答得上來的。”
頓了頓,她又道:“就算那個人已經不是我家小姐。”
江玄瑾聽著,緩緩轉身,面朝著她:“你知道?”
“是。”靈秀埋低了頭,“之前她與青絲說話,奴婢不小心聽見了,本是不信,后來諸多觀察,發現現在的小姐,的確與之前的小姐大不相同。”
“奴婢偷偷找道士問過,道士說這是鬼上身,只要選個陽氣極重的日子施法,鬼魂就能離開,把我家真正的小姐還回來。”
江玄瑾捻著佛珠,目光幽深地看著她:“你想讓以前的白四小姐回來?”
“是。”靈秀抖得厲害,手抓著袖子,越抓越緊,“以前的才是我真正的小姐,現在這個人犯的錯,沒道理讓我家小姐的身子來承擔罪責。”
這就是她身邊的丫鬟,江玄瑾心里冷笑,她待靈秀一直不薄,可有什麼用呢?人家壓根沒把她當主子。
“白大人是何看法?”他問。
白德重捻著胡子,神色凝重地道:“此事雖然匪夷所思,但老夫也算是親眼所見。真正的珠璣,是不可能有那般的膽識謀略的。”
“膽識謀略?”
“是啊。”白德重起身道,“去御書房救君上那日,老夫一直與他們在一起,韓霄、徐仙等人,竟都聽珠璣的安排,她還拿出了不知哪兒來的兵符。”
“老夫的女兒是什麼德性,老夫心里很清楚。珠璣膽子小,就算與君上有夫妻之情,也斷不會膽子大到用這種方式救人。”
旁人說的話,他都抱三分懷疑,但,連白德重都說白珠璣當日是為了去御書房救他。
一顆顆地捻著佛珠,江玄瑾走了些神。
無法傳到江府的消息,長達五日的靜候,突然而來的造反。
他是被李懷玉給氣傻了,眼下仔細思忖,才發現真的不對勁。
李懷麟對他說:“君上,朝中有人懷不軌之心已久,就等一個時機,便想舉兵造反。”
他還說:“君上若是不信,且在這御書房里,與朕一起等上幾日。”
年輕的帝王,龍袍穿著都有些大,笑起來梨渦淺淺,天真無邪。他是他教著長大的,一向乖巧懂事,與李懷玉那混世的孽障完全不同。
然而,根據青絲說的話,再加上這御書房造反一事的真相,江玄瑾突然覺得,李懷玉說得一點也沒錯。
他以為他堂堂正正,全天下的人就都跟他一樣堂堂正正,實則,這些人完美的皮囊下頭,都裝了一顆他看不懂的心。
真是可笑。
“君上?”白德重有些擔憂地喚了他一聲。
江玄瑾回神,頷首道:“御史大人之意,本君甚是贊同,李懷玉怨魂不散,白四小姐卻是無辜。大人可以上奏于帝,誅滅其魂,留下其身。”
白德重捻著胡子的手一頓,看向他道:“君上還愿意原諒珠璣?”
“與珠璣何干?”江玄瑾冷笑,“從頭到尾欺騙本君的,都只是李懷玉而已。”
說著,又扭頭看向靈秀道:“你且不用回江府了,在這里靜待你家小姐回來吧。”
言罷,朝白德重一拱手,轉身就往外走。
白德重神色復雜地看著他的背影,等他走遠了,才低聲道:“君上分得很清楚。”
恨的人也是李懷玉,愛的人是李懷玉,與他人沒有半點關系。
旁邊寬大的屏風后頭,齊翰慢慢踱步出來,輕笑道:“君上一向是非分明。”
見他出來,白德重垂眸:“老夫已經按你的話說了,可以饒小女一命了吧?”
“這是自然。”齊翰笑著拱手,“上奏的折子還請大人擬好,只要君上能在上頭聯名附議,等長公主魂飛魄散,令嬡自然能活。”
白德重手指一僵,看著齊翰問:“要君上附議?”
齊翰點頭,要的就是紫陽君附議啊!
先前因重翻舊案之事,君上在朝中人心已失大半,如今他只要再做一件替白珠璣求情的事,陛下想處置他,朝中怕是就不會再有異議。
看著他的表情,白德重明白了。
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特意來迫他演這出戲,就是為了把君上一并套住。
狡兔死,走狗烹,陛下竟然連紫陽君都沒打算放過。他為這北魏立下的功勞,一點也不比司馬丞相少啊!
心里沉得厲害,白德重捏著毛筆,手忍不住輕顫。
死牢里。
懷玉從飛云宮回來,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臉上重新掛上笑意,坐在稻草堆里對徐仙道:“外頭已經是秋天啦,風吹著有些涼,再下兩場雨,京都就要開始冷了。”
徐仙皺眉問:“殿下還好嗎?”
“我?我能有什麼不好。”懷玉道,“見著懷麟了,他還認我這個姐姐,答應放了你們。”
微微一驚,徐仙起身就抓著柵欄:“那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