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瑾上前,先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再坐到他對面,執白后落。
“君上當真不打算給皇姐留活路了?”李懷麟低聲問。
白子落在棋盤交點上,切斷黑子一路,江玄瑾頭也不抬,淡聲道:“陛下若是想留,臣不攔著。”
但他不留。
“還真是狠心啊。”李懷麟搖頭,落了黑子道,“您對皇姐,就半分愧疚也沒有嗎?”
他以為知道了司馬丞相不是死在皇姐手里的,面前這個人多多少少會心軟。
然而,江玄瑾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欠她的,臣已經還清。”
李懷麟一怔,仔細想了想,還真是,不過與其說是他還的,不如說是皇姐自己去討回來的。
捏著黑子捻了一會兒,李懷麟道:“不知君上有沒有注意過飛云宮的面首?”
“注意他們干什麼?”江玄瑾垂眸落子。
李懷麟跟著落子,意味深長地道:“有四個面首,是最早進飛云宮的,也跟皇姐關系最好。他們的名字很有意思,君上若是仔細想想,應該能發現個秘密。”
江玄瑾漠然:“臣對飛云宮的秘密不感興趣。”
“知道也不是壞事。”李懷麟道,“若是知道之后,君上依舊要殺皇姐,朕不會攔。”
四個最早進飛云宮的面首?
江玄瑾離開皇宮的時候,暗暗想著這句話,他乘車去了天牢,下車的時候,猶豫再三,還是問了乘虛。
“名字麼?”乘虛告訴他,“就梧、白皚、清弦、赤金,這四個人應該是最早進飛云宮的,當時您讓屬下一一探查過底細。”
“……”握著佛珠的手微微一僵,江玄瑾眼里劃過一道光,又頗為狼狽地掩蓋了去。
他大步往天牢里走,一路按住要行禮請安的獄卒,步子又急又快,直直地邁向朝死牢最深處。
“得再等兩日了。”
陸景行站在柵欄外,伸手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污垢,“一有機會,我便帶你離開。”
李懷玉乖巧地任由他擦臉,笑嘻嘻地道:“你能把他們帶出去,我就謝天謝地了。”
干凈的手指一點也不怕臟污,拭了灰又擦了泥,最后溫柔地停在她臉頰上,輕輕摩挲:“說什麼傻話。”
“不是傻話。”懷玉道,“陸景行,你能把他們帶出京城,下輩子我還跟你拜關二爺。”
鳳眼微瞇,陸景行有些惱:“那更不帶了。”
“嗯?”懷玉皺眉,“為什麼?”
“下輩子遇見你,我一定直接拉你拜堂。”他吊兒郎當地道。
翻了個白眼,李懷玉道:“你上回還說對我有想法是眼瞎。”
“是啊。”陸景行很認真地點頭,“下輩子我說不定就投胎成了個瞎子。”
一腳踹在柵欄上,懷玉罵他:“老子都要死了,你能不能說點好的?”
“我說好的,你聽嗎?”
“聽啊,誰不愛聽好話?”
“好。”陸景行點頭,抬眼深深地看著她,語氣陡然正經,“我想娶你。”
清朗如玉的聲音傳了老遠,字句深情,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皂底錦靴停在牢房的拐角處,江玄瑾抬眼,眼神陡然冷冽。
目光所及之處,陸景行靠在柵欄邊,手還放在李懷玉的臉上。若不是有柵欄隔著,他許是要把人擁進懷里。
李懷玉傻愣愣地道:“你還真說啊?”
“嗯,你考慮下唄?”陸景行勾唇,“看在我這麼誠心誠意的份上。”
懷玉愕然,隱隱覺得他好像不是在說笑,心跟著就緊了緊,眼神下意識地移開。
這副模樣看在外人眼里,就有了股欲拒還迎的嬌羞之意。
李懷玉和陸景行是什麼關系,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也知道。
但,這還是頭一回直接撞見,這般的親密曖昧,還真不愧是入書入傳的“郎豺女豹”。
眸色幽深,江玄瑾轉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獄卒。
那獄卒嚇得肝膽俱裂,忙不迭地跑出去朝陸景行道:“陸掌柜,時辰到了,您請吧。”
第61章 我什麼也不期待
正說著話呢就被人打斷,陸景行側頭,微微皺眉:“不是說可以停留三炷香?”
要是紫陽君沒來,別說三炷香了,五炷香都可以。但……一想到君上那眼神,獄卒一邊發抖一邊搖頭:“您還是先請吧。”
察覺到不對,陸景行頓了頓,看著李懷玉道:“有什麼想吃的?下回我帶來給你。”
懷玉吧砸了一下嘴,說:“想吃梅子。”
“好。”寵溺地點頭,陸景行道:“等著我。”
懷玉沒抬眼看他,只乖乖地點頭,心里亂七八糟的,沒個頭緒。
陸景行走了,銀絲雪袍消失在漆黑的天牢里,她怔愣地抓著柵欄,忍不住嘆了口氣。
想娶她嗎?要是在遇見江玄瑾之前遇見他,他早些說這句話,指不定丹陽長公主就真的有駙馬了。
緣分真是個會捉弄人的東西。
“很舍不得?”佛香繚繞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李懷玉一驚,猛地抬起頭往外看,就見江玄瑾面無表情地往這邊走了過來。
幾天沒見而已,她恍惚間卻好像都要不記得他的模樣,眼下再看,感覺還真是陌生,那雙墨色的瞳子看著她,里頭的東西好像不太友善。
她壓根沒注意他問的是什麼,只抿抿唇,退后兩步喊了一聲:“君上。”
陸景行來,她就高興地同人嬉笑打罵,他來,她就變成這副冷淡疏離的模樣?江玄瑾嗤笑,在柵欄面前站定,朝旁邊的獄卒指了指鎖:“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