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玉瞪大眼,一路退回那竹床邊,捏緊了拳頭。
鎖鏈“嘩啦”一聲落下,牢門推開,江玄瑾跨步進去,盯著床邊那人,眼神幽暗。
“君上還有什麼想問的?”懷玉不安地皺眉。
“沒有要問的,就不能來?”
“……”都到如今這個境地了,若是沒有要問的,他為什麼要來?懷玉茫然,抓著床上的被子,想問他兩句什麼,又咽了回去。
目光往下,落在她手里拿著的東西上,江玄瑾伸手,緩慢地將它拿起來。
“很喜歡?”打量著這方手帕,江玄瑾眼里滿是譏誚。
懷玉一愣,下意識地想搶,冰冷的手指碰上他的,又縮了回去。
這就是陸景行給她擦手用的,談什麼喜歡不喜歡?李懷玉抿唇,低著頭不吭聲。
心虛嗎?眼里顏色更深,江玄瑾俯身,手撐在她坐著的床邊,在她耳邊道:“你喜歡的東西,我都不會讓你得到的。”
像尖銳的針,倏地扎在心口上,李懷玉低哼一聲,垂了眼別開頭,努力假裝自己聽不見他說話。
江玄瑾是有些惱的,以前是她有說不完的話,他只用聽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可現在這張臉,冷淡得像是不想再與他有絲毫牽扯,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沒有反應。
像是徹底不要他了一樣。
下頷緊繃,江玄瑾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
“君上!”旁邊的徐仙嚇著了,連忙開口,“您別動殿下,她身子不好!”
略帶戾氣地看他一眼,江玄瑾喊了一聲:“乘虛。”
乘虛會意,讓獄卒打開牢門,朝著徐仙拱手道:“大人這邊請。”
“你們想干什麼?”徐仙搖頭,“君上,殿下她真的……”
“很吵。”
江玄瑾打斷他。
乘虛皮子一緊,不敢再耽擱,與獄卒一左一右架起徐仙就走。
李懷玉皺眉:“他身上還有傷。”
“與我何干?”
冷硬的態度,像是生了天大的氣,薄唇都抿著,眼里一點溫度也沒有。
懷玉閉了嘴,苦笑。
的確是與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了,不管是徐仙還是她,都是站在他的對立面、十惡不赦的罪人罷了。
這表情有些刺眼,江玄瑾忍不住伸手,將她的嘴角按住。
她唇有些干裂,還有不少結痂的血口子,看起來憔悴得很。白珠璣的身子弱,比不得原來的丹陽,在這種地方呆著,怕是不用等重陽節,她就要形神俱滅了。
“我臉上臟。”懷玉低聲道,“君上向來愛干凈,還是放開吧。”
陸景行碰得,他碰不得?江玄瑾冷笑,手順著她的臉頰往后,直接扣住她的后頸,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干燥粗糙的嘴唇被人含住,李懷玉驚得睜開了眼。
江玄瑾那雙墨瞳近在咫尺,身上的梵香味將這滿牢房的血腥都壓住了,輾轉在她的唇上,他輕輕摩挲過那些血口子,然后伸著舌尖,一點一點地,溫柔地安撫它們。
濡濕酥麻的感覺,從唇瓣上傳到了心口。
懷玉打了個寒戰,眼睛的反應比腦子更快,洶涌而上的眼淚頃刻模糊了視線。
這是……干什麼?
她想推開他問問,然而這一推,好像更加惹惱了他,扣著她后頸的手用的力氣更大,完全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是……覺得可以原諒她了嗎?懷玉傻傻地想,江玄瑾這種有潔癖的人,還愿意吻她,難道是消氣了?
然而,片刻之后,江玄瑾自己松了手。
他的眼神依舊沒什麼溫度,表情里還帶了兩分譏諷:“殿下在期待什麼?”
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懷玉怔愣地看著他的臉。等明白過來自己是被耍了之后,她緩緩抬手,把眼里多余的水珠都抹了。
江玄瑾的確是跟她學壞了,都會這樣戲弄人了。
低低地笑了一聲,懷玉搖頭:“我什麼也不期待。”
“是嗎?”抬手替她拭去一點遺漏的淚花,江玄瑾勾唇,“微臣看見的好像不是這樣。”
這個人,就是來報復她的,想像她之前一樣,用感情來做最狠的報復。
她受不起的。
輕吸一口氣,懷玉恢復了以前那吊兒郎當的模樣,勾唇痞笑:“君上弄著本宮的傷口了,疼得出了眼淚,能說明個什麼?”
冰涼的水珠抹在指尖,沒一會兒就干了,江玄瑾就著帕子擦了手,慢條斯理地問:“殿下這意思是,對微臣的逢場作戲結束,再無半分感情?”
“君上還想與本宮有感情?”她笑,“不怕再被本宮騙一次嗎?”
心里有火,江玄瑾面上卻越發鎮定,看著她的臉,低聲問:“殿下騙人的時候,一貫喜歡連自己一起騙?”
什麼意思?懷玉不解。
江玄瑾捻著佛珠,捻一顆念一個名字:“就梧、白皚、清弦、赤金。”
梧皚弦金,吾愛玄瑾。
一向與紫陽君不對盤的長公主,卻是老早就將自己的心意寫在了自己面首的名字里。惡名昭彰的禍害,愛上的卻是清如明月的忠臣。
這是何等的荒謬,何等的妄想,何等的可笑?
李懷玉的臉色“刷”地就白了,怔然地看著面前這人,嘴唇動了許久才吐出話來:“誰告訴你的?”
轉念一想,也不會有別人了。
懷麟。
粗粗地喘了兩口氣,她伸手抓緊了胸前的衣料,又急又怒。
藏了那麼多年的心事,在任何時機被揭穿都沒關系,可為什麼偏偏是在這個時候,這種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