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人眸子里的輕蔑實在太傷人,她想避開,卻是無處可避。
“你這種人,是不是慣會假裝一往情深,然后風流成性,處處留情?”江玄瑾道,“愛這個字,你也配說嗎?”
十幾個面首,加一個形影不離的陸景行,她飛云宮里夜夜笙歌、淫靡不堪,憑什麼,到底是憑什麼在說愛他?
臉色越來越蒼白,懷玉僵硬地坐在竹床上,小腹墜疼得厲害。
“我……”她咬牙,額頭的冷汗也慢慢冒了出來,“我不配說什麼喜歡不喜歡,愛不愛,所以你且當那只是個巧合。”
怒意更甚,江玄瑾抬眼看向她,凌厲的眼神像是打算把她釘穿。
然而,目光觸及她這張慘白無比的臉,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要伸手上去探她的額頭。
李懷玉一把將他的手揮開,勉強笑道:“落得這下場,也是我罪有應得,你不欠我命了,我也不欠你什麼,君上,往后你我二人,真的可以各不相干了。”
“你先閉嘴!”意識到她好像不太對,江玄瑾將她雙手交疊,一手鉗制住,強硬地用手背觸了觸她的額心。
分明在出冷汗,顏色也白得嚇人,但她這額頭卻是滾燙,人也虛弱得像是要坐不住。
“乘虛!”他回頭,“去請個醫女來!”
李懷玉慢慢撐著床躺下去,閉眼道:“不必麻煩了,我睡一覺就好。”
這副模樣,睡一覺當真能好?江玄瑾臉色很難看,揮手讓御風去,自己站在床邊,死死地盯著她。
懷玉淡聲道:“你請人來我也不會診的。”
“不是你自己的身子,就當真不愛惜了?”江玄瑾硬聲道,“可我還要給白御史一個交代,斷不能讓你死在這牢里。”
這樣啊,懷玉輕笑:“那我就更不會診了,君上,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與你作對,你忘記了?”
昔日紫陽君進飛云宮教她禮儀,讓她坐有坐相,她偏翹起二郎腿,讓她走路姿態端莊,她偏學男兒家的八字步,嬉皮笑臉上躥下跳,就是不肯聽他的話。
江玄瑾自然是記得丹陽有多可惡,黑著臉問:“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沒有好處啊。”她勾唇,聲音卻越來越小,“就是喜歡看你生氣而已……”
“已”字都沒說出來,牢房里就已經歸于了寂靜。
“李懷玉?”江玄瑾微驚,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可低眼看過去才發現,這人兩只手交握住手腕,竟是將脈搏護了個嚴實。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江玄瑾氣極反笑,試著掰了掰,發現她捏得實在是緊,強行掰開,怕是要傷著。
一向冷靜自持的紫陽君,眼下突然暴躁得像一頭獅子。
醫女來了,診不了脈,頂著君上冰冷的眼神,戰戰兢兢地道:“這位姑娘應該只是底子差了,受不住牢里的環境。”
要是別的都還好說,受不住牢里的環境要怎麼辦?御風聽著都很為難,抬眼看過去,他家主子的臉色更不好看。
“你留在這兒看著她。”江玄瑾道,“需要什麼藥,讓御風去準備。”
醫女惶恐地看著他:“君上,這……”
這兒可是死牢啊!
“有問題?”他回頭問,聲音冷得像是剛從冰窟里撈出來。
醫女不敢說話了,抖著身子低下了頭。
死牢里的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她實在不明白有什麼醫治的必要。
江府,韶華院。
江深一邊看奴仆收拾東西,一邊用余光打量坐在旁邊的徐初釀,她已經很多天沒同他說話了,見面除了行禮就是沉默,眼簾垂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輕咳兩聲,他抿唇道:“你還有什麼東西要收拾?別等出了門才發現漏了。”
徐初釀在走神,壓根沒聽見他說話,一雙眼盯著屋角放著的花瓶,直愣愣的,沒個焦距。
江深微惱:“聾了?”
這一聲幾乎是吼出來的,徐初釀驚了一跳,睫毛顫了半晌,低頭問:“您說什麼?”
氣不打一處來,江深怒道:“我說不帶你走了,你自個兒留在京都吧!”
重陽節將至,江家的人都有登高望遠的習慣,恰逢京都有亂,老太爺便決定舉家去爬臨江山,除了江玄瑾,府里的人都去。
徐初釀作為他的夫人,自然也是要去的,他說這個只不過是氣話。
然而,旁邊這人聽著,竟點了點頭:“好。”
江深一噎,感覺自己早晚得被她氣死:“好什麼好?”
徐仙入獄,她要不是在江府,早就被一并牽連了,眼下帶她出去避風頭,她還不識趣?
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徐初釀道:“您說不帶我去,又氣個什麼?”
“我……”江深咬牙。
自從上回她回了娘家,兩人之間和諧的狀態就被打破了,他知道自己當時說話過分了,后來一直想彌補她一二,但這個人油鹽不進,壓根不給他機會。
也不知道是怎麼的,看她現在這副冷淡的模樣,他來氣得很。
徐初釀只當他是心情不好,又朝自己發火,垂眸忍著,低聲道:“您帶兩位姨娘去就是了,她們也能伺候好您,我爹在牢里,我總要去送飯的。”
“孤鸞和催雪我都會帶,用不著你提醒。”江深瞇眼,“她們比你識趣得多。”
要是往常他這麼說,徐初釀定會紅了眼,捏著帕子不知所措。
可眼下,這人聽著,竟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