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換車又是不肯進驛站,眼下她踹車廂他都沒反應,這廝分明是早就知道徐初釀的車里有貓膩,可他不問也不看,就跟逗傻子似的,任憑他們裝了一路!
青珀色的衣袖上繡著清新的蓮紋,江玄瑾微微將它攏起,抬眼看向后頭。
李懷玉的臉色依舊蒼白,眉心隱隱發黑,一雙杏眼看著他,目光很是不友善。
旁邊的徐初釀已經嚇得不敢說話了,生怕君上一個沖動就讓乘虛去抓人。
可……偷偷打量他兩眼,徐初釀驚奇地發現,君上好像一點也不意外,臉上也沒什麼怒色,只是眼神涼涼的,像是染透了秋風。
“殿下膽子很大。”他道。
撐著車轅跳了下去,李懷玉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抓下手腕上的佛珠,舉到他面前道:“君上的膽子也不小,串通僧人蒙蔽皇帝、放走當朝要犯,可知這是什麼罪名?”
低頭看她,江玄瑾道:“殿下打算回去告臣一狀?”
瞇了瞇眼,懷玉神色復雜:“君上這是有恃無恐啊。”
她怎麼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回去告他?
清弦等人也下了車,跟到她身后來,戒備地看著江玄瑾,滿眼都是疑惑。
“怎麼回事?”白皚小聲問了一句。
捏著那佛珠,懷玉摩挲了兩下上頭刻的字,道:“這得問咱們無所不能的君上,竟有本事瞞天過海,讓他的人進宮給我做法。”
江玄瑾的十顆佛珠上每一顆都刻了字,字外一個圓圈勾畫。其中的特殊含義是什麼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同樣刻字的佛珠,定是出自一門。
祭臺上那高僧幫他,跟江玄瑾脫不了干系。
眾人聽得都是一愣,徐初釀眼眸一亮,欣喜地問:“君上這是舍不得弟妹啊?”
江玄瑾冷著眼道:“沒有。”
薄涼的兩個字,聽得人心口一窒。后頭的白皚和清弦皆是不悅地看著他,朝李懷玉身前站了站。
然而,懷玉像是壓根沒聽見他的話一般,叉腰就笑:“若是沒有舍不得,君上這麼大費周章的,是想做什麼?”
“本君做事,需要同殿下交代?”
“旁的事不需要。”懷玉抬眼看他,“但與我有關,君上也不解釋兩句?”
側眼不看她,江玄瑾道:“沒有必要。”
對于一個一直欺騙自己,心里不知道裝了多少人的女人,沒必要解釋那麼多。
越解釋,越可笑。
這回是連乘虛也不太明白自家主子在想什麼了,說他無情吧,他又偏執地將人救下,一路送出了京都。可要說他有情?眼下這一張臉,又委實沒有絲毫溫度。
懷玉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點了點頭。
“那就算我欠君上一個人情吧。”她道,“君上向來恩怨分明,給人一分,就是要拿回去一分的。這人情,等他日君上想起,來找我拿便是。”
乘虛一聽這話就急了:“夫人要去哪里?”
“你還叫夫人?”白皚皺眉,“君上與我家殿下的婚事,該作不得數了吧?”
身子微微一僵,江玄瑾抬眼看他。
白皚迎上他的目光,不避不閃地道:“在審問室,君上說的話可還歷歷在耳。如今難不成還要與殿下做夫妻?”
她不是白珠璣,而是李懷玉,長公主李懷玉和紫陽君江玄瑾,怎麼可能還做夫妻?
旁邊的人都沉默了,徐初釀看著,卻是死皺了眉,將目光落在懷玉的肚子上,張口就想說:還有孩子呢!
然而,懷玉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張口就搶在她前頭道:“說來還有個東西忘記給君上了。”
伸手在袖袋里掏啊掏,她掏出一封東西來,雙手捧到他面前:“給你。”
是《放夫書》。
御風不敢給的,她自己拿來給了。
盯著信封上那三個字看了好一會兒,江玄瑾沒吭聲,眼里有些戾氣。
她不哄他了。
原先他皺個眉,她都會抱著他的胳膊撒嬌,如今他這般不高興,眼里臉上都寫滿了不高興,她也不開口哄他半個字了。
竟然還寫了這種東西。
像是一直墊在心臟下面的石頭突然被抽走,心猛地一墜,空落的感覺直沖喉間,江玄瑾喉頭微緊,手也慢慢收攏。
“沒有這個說法。”他冷聲道,“這東西你寫了也無用,該本君來寫。”
“我管那麼多呢!”把信封往他手里一塞,懷玉很是無賴地道,“就這麼著吧。”
人是她死乞白賴追到手的,現在也是她,撒潑耍賴地要放手。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他沒伸手接,那封薄薄的信就飄啊飄地落在了地上。懷玉看了一眼,對后頭的乘虛道:“收好啊,不然皇帝要借題發揮找江府的麻煩,你們可就要被我牽連啦!”
說得好聽,壓根就是不想再看見他了吧?
江玄瑾瞳色一沉,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嗯?”嚇了一跳,懷玉回頭看他,白皙的脖頸側著,露出一道結了痂的疤來。
那是一道劍傷,很淺,只傷了皮肉,但看著有些猙獰。
是他傷的。
彼時她滿是擔憂地帶人來救他,開門迎上的卻是他的劍,那雙杏眼里滿是震驚和不解,后來就是無邊無際的暗色。
他以為她在做戲,可是,沒有,她當時是真的傷了心。
伸手輕輕撫了撫那疤痕,江玄瑾皺眉,眼里神色復雜,張口像是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