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瑾一震,慌忙收回了手,強自鎮定地道:“我讓乘虛去傳個大夫來。”
“哎,不用了。”神色恢復正常,懷玉道,“就是胎動,正常的。”
正常的你做什麼那副表情?!江玄瑾回頭,瞪她。
李懷玉嬉皮笑臉地道:“每次胎動我都很害怕,生怕它突然就撞破我的肚子出來了。”
這種恐懼的感覺,非得讓他也嘗嘗,她心里才能舒坦。
江玄瑾沉默,半晌之后,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冤孽。
八百里加急的書信不到一日就送回了紫陽主城,呂青被人從被窩里挖出來,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急急忙忙接過信拆開。
然而,看完信,他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把信紙往地上一摔:“要個醫女也用八百里加急?他真當馬累不死?”
下屬弱弱地稟告:“君上用的是千里馬,沒累死。”
呂青冷眼就橫了過去,下屬立馬噤聲。
“讓那個叫祁錦的,今天就啟程,找幾個人護送,騎馬趕過去。”
“是。”
吩咐完了之后,呂青背著手在大廳里來回踱步,氣得差點把地磚都跺碎了,一邊轉一邊念:“天天催,天天不回來,不回來也就算了,還像是要在一線城安家似的,讓他把一線城直接劃來紫陽他也不樂意,不知道在想什麼東西!”
“就他忙,老子就不忙了?老子還想娶媳婦兒呢,忙得連郡守府大門都出不去,到底誰是紫陽君啊!”
噤聲的下屬忍不住再度開口:“君上給您備了許多世家小姐的人選畫像,都在您書房里擱著呢。”
呂青瞪眼:“擱畫像有什麼用?他倒是直接給我擱美人兒啊!”
下屬沉默,心想您也就是叫喚得厲害,真擱美人兒,以您這性子,定是門都不敢進的。
不過他還是很體貼,在祁錦醫女出發的時候,讓人把呂大人這話一并帶給君上。
祁錦顫顫巍巍地上了馬,心里很是激動。
算算日子,夫人那身子也該六個月了,她之前一直沒收到消息,已經做過最壞的打算。結果現在君上突然傳喚她了。
醫女哪兒都有,若非要給個只能讓她去的理由,那就是君上知道夫人懷孕之事了,叫她過去問罪。
問罪也好啊!祁錦紅著眼睛想,只要君上能與夫人重修舊好,她哪怕挨頓罰也好。
不過,以君上的性子,知道自己有孩子了,說不定只顧著高興,連罰她也省了呢!
樂觀地想著,祁錦跟著護衛一起策馬,飛快地趕路。
一線城下了一場小雪之后,護城河里水流越來越大。百姓們站在河岸邊歡呼,有耐不住性子的,趴下去就拿桶舀水。
“有救了,咱們的田有救了!”
“快搭把手,來來,打水了啊!”
“水啊,好多的水!”
河邊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直接往下跳的,喜氣洋洋的叫喊聲從城門的方向蔓延向整個城池,一線城總算是徹底活了過來。
懷玉站在城樓上笑瞇瞇地看著,就梧等人在她身邊回稟:“曲臨河河渠已經開始動工,等完工之時,東平三縣剩下的幾條支流也會截斷,一線城就算少雨,也不會再大旱。”
“甚好。”懷玉點頭,正想再說點什麼,就見一群百姓圍在城樓下頭,個個手里都捧著盤子,盤子里有窩頭有包子,像是想送上來,被護衛攔著了,嘴里還聲聲喊著:
“就梧大人!就梧大人!”
“徐姑娘,咱們是來送謝禮的!”
“統軍大人,放我們上去吧!”
懷玉了然,看著身邊的人笑道:“你們如今也是受人愛戴的好官了,百姓的好意要領著才是,去吧,不算你們受賄。”
幾個大老爺們都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徐初釀瞧見下頭有個阿婆站不穩,連忙帶頭迎了過去。
懷玉瞧了瞧,覺得這畫面真是好看,這才是好人應該有的待遇啊,不被人唾罵,反而被百姓當自家孩子似的,一邊塞吃的一邊道:“您嘗嘗,咱家做的,特意多放了糖!”
懷玉收回目光,獨自站在城樓上,繼續看著下頭的河流,眼里有一點點,就一點點羨慕的光。
她幫得了他們,卻幫不了自己,在百姓的眼里,她還是那個作惡多端的丹陽長公主。
寒風吹上來,拂亂她的鬢發,懷玉伸手將發絲往耳后一別,很是大方地想,沒關系,她過了四年囂張無畏的日子,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旁邊有不太規律的腳步聲響起,李懷玉以為是誰回來了,頭也沒轉。
然而,片刻之后,一雙蒼老的手端著一盤窩頭,遞到了她身側。
心口一震,懷玉猛地回頭。
阿婆的臉上有深深的褶子,笑起來就看不見眼睛了,她牙掉了許多,說話都不太清楚,可懷玉還是聽見了。
她說:“殿下,我兒子媳婦都在抬水澆地,我來謝謝你。”
眨眨眼,又眨眨眼,懷玉看了看那盤子里的窩頭,喉嚨緊了緊,復又笑道:“老人家,你該給誰就給誰,不用聽他們的來給我。”
阿婆怔了怔,問她:“你是長公主嗎?”
旁邊的護衛皺眉要上前責怪她言語無禮,李懷玉伸手將人攔住,緩慢地朝她點頭。
“那就是給你的。”阿婆一笑,牙床都露了出來,“你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