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時辰差不多了,寧貴妃拿了帕子來,包著砂罐取下灶,把湯盛了出來。
“娘娘。”后頭有個廚娘小心翼翼地道,“奴婢來吧,您的手……”
寧貴妃溫和地笑了笑,搖頭,端起湯跟著宮人往和喜宮走。
和喜宮離御膳房實在有些遠,滾燙的一盅湯,端過去的時候蓋了些碎雪,已經只有半溫了。她進殿,先行了禮,然后把湯盛出來試了試,眉心微皺。
李懷麟靠在軟榻上看著她,心里覺得無比踏實,面色也和緩了不少。
“怎麼?不好喝?”他問。
她搖頭:“有些涼了。”
帝王撐起身,拿過她手里的勺子就著喝了一口,微微抬眼,目光不經意地掃到她的手。
纖嫩的手指上燙了一個通紅的水泡,里頭已經積了黃水。
動作一僵,李懷麟瞇眼,語氣不善地道:“你是有多笨?”
寧貴妃臉一白,拉過衣袖蓋了手,低聲解釋:“是有些冷了,手不太靈巧,以前不會這樣的。”
李懷麟語塞。
他是心疼她,話被她聽去,怎麼就成了他嫌她似的了?
側頭吩咐宮女拿燙傷的藥來,李懷麟抱著那碗半溫的湯慢慢喝著,低聲道:“自己抹藥。”
“謝主隆恩!”寧貴妃行了禮,側身避開他的視線,低頭擦著。
還是一樣的和喜宮,可她在這兒,跟淑妃在這兒完全不一樣,李懷麟也不太清楚哪里不一樣,可看著她的身影,自個兒緊繃了一天的身子就松了下來。
心頭微動,李懷麟放了碗,伸手把這人拉了過來。
寧婉薇還在擦藥,一個沒穩住,身子往他懷里一倒,下意識地就把手舉高,怕藥蹭上他的龍袍。
李懷麟輕哼一聲,張口咬她的脖頸。
“別……”她驚慌地道,“罪妾還未更衣沐浴!”
“有什麼關系?”他悶聲道。
寧婉薇怔愣,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感受到他的溫度,鼻尖微微發紅。
“按照規矩,宮嬪侍寢要沐浴的。”
“這宮里,朕才是規矩。”
身子微顫,寧婉薇承著他倒在軟榻上,下意識地伸手,順著他的背脊一下下地安撫。
察覺到她的動作,李懷麟沒有平靜,動作反而更猛烈,像突然暴躁的野獸,分外粗暴地咬開了她的衣襟。寧婉薇順著他的力道,任他為所欲為,眼神里有迷蒙,也有微微的茫然。
帝王的心思真的好難猜啊,上一刻在冷宮,下一刻就能得他寵幸,他是幾日不見想她了嗎?
迷迷糊糊之中被卷進錦被里去,寧婉薇一直想著這個問題,心里有點希冀,也有點忐忑。
第二天,帝王上朝去了,寧貴妃翻了翻皇歷,目光落在昨天的日子上,微微想了想,恍然。
廿月十九,丹陽長公主的生辰。
不是因為想她了,是因為想長公主了。
寧婉薇站在原地沉默許久,又笑了笑。
挺好,至少他想他皇姐的時候,她還能幫著安慰一二。
早朝的時候,眾臣都發現帝王心情不錯,雖然多次走神,但嘴邊一直掛著笑,與前幾日的冰冷完全不同。
“最近一月,朝廷折兵三千,拿下平陵七城。”司徒敬在下頭稟告,“紫陽丹陽各地爆發沖突,三日前紫陽主城發生動亂,雖很快被壓下,但足以表明,民間對紫陽君也有不滿。”
“甚好。”李懷麟微笑。
柳云烈在旁邊聽著司徒敬邀功,出奇地一句話也沒說。
紫陽暴亂,是他們的人所為,不是民意,壓根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眼下平陵之戰,因著封君一方主帥是個膿包,所以才一直占了上風,一旦江玄瑾掛帥,形勢就難說了。
也虧得現在李懷玉臨盆在即,拖住了江玄瑾,他們尚有余地來準備對策。
可是,司徒敬別的不做,竟是先邀功。
暗暗搖頭,柳云烈唏噓,他沒有開口提醒座上的皇帝,也沒有出來反駁司徒敬的話,一雙英氣的眼慢悠悠地打量著整個朝堂。
三月的一線城春風拂面,祁錦說,夫人臨盆,也就在這幾天了。
江玄瑾一動不動地盯著李懷玉的肚子,已經盯了半個時辰,旁邊的乘虛實在看不下去,低聲道:“君上,您不用這麼緊張。”
緊張也沒用啊!
“你哪只眼睛看本君緊張?”江玄瑾冷漠地抬了抬下巴。
李懷玉樂出了聲,手指勾了勾他濡濕的掌心,眼里亮亮地道:“是,咱們君上千軍萬馬列于前都不動聲色,哪里會為這點小事緊張?”
說著,調戲似的打開他的手掌,拿帕子輕輕給他擦。
江玄瑾有些惱:“別管我。”
他神態看起來兇巴巴的,李懷玉卻是咯咯直笑,擦干他的手,又與他十指相扣:“午膳還沒吃呢,多少吃點兒吧?”
心像是被根繩子牽著吊在嗓子里,江玄瑾搖頭:“不餓。”
懷玉哭笑不得:“我不生,你還就不吃飯了?”
“不是。”他皺眉。
剛擦干的掌心又有了些汗,懷玉嘆息,讓乘虛端了飯菜過來,輕聲哄他:“我沒什麼大礙,你先吃兩口,等會我也聽你的,好生睡一會兒,如何?”
她最近一直睡不著,眼下的青色越發明顯,江玄瑾什麼法子都想過了,也換不得她超過一個時辰的熟睡。
眼下她這樣說了,他就算再沒胃口,也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