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都尉謙虛。”江玄瑾淡漠地進亭坐下,“先前山道一戰,都尉實在氣勢奪人。”
皇帝逃去了馮翊,柳云烈自封了萬軍都尉,雖說他軍中之人都這樣尊稱他,但從江玄瑾嘴里聽見這個稱謂,柳云烈莫名的覺得有兩分嘲諷的意味。
放了茶杯,他道:“明人不說暗話,君上,你我相抗,傷的都是北魏的兵,咱們不妨先停戰,攜手把西梁打退,如何?”
江玄瑾看了他一眼。
柳云烈笑得很正直:“總不能讓西梁坐收漁利。”
手指在石桌上點了點,江玄瑾道:“若是沒記錯,都尉的妹妹嫁的就是西梁的大將。”
“唉,你別提這事兒了。”臉上笑意頓收,柳云烈皺眉道,“當初聯姻,就是陛下一意孤行,我攔也攔不住。如今西梁入魏,人人都罵我是賣國之人,可誰知我的苦楚?舍妹年紀小,嫁了人就認定了,讓她回家她也不愿,我也是上了火,與她斷絕了兄妹關系,她一扭頭就直接去了西梁。”
風拂過來,吹散柳云烈的幾縷墨發,叫他臉上多添了幾分蒼涼。
“我生是北魏之人,死也是北魏之魂,讓我眼睜睜看著北魏被西梁人占著,我是一萬個不甘愿!”
字字句句豪情萬丈,聽得后頭的就梧很想給他打個唱大戲的拍子。
墨瞳里有光微微一閃,又很快暗了去,江玄瑾抿唇,沒有說話。
柳云烈多了解他啊,一看他這神色就知道他是被自己說動了,連忙道:“我本是打算護送陛下到酈都,誰曾想陛下執意讓我派兵相助西梁之人攻破京都,我不愿,陛下便帶著寧貴妃去了馮翊。
不然你以為,陛下如何會與我分道揚鑣?”
這話很有說服力,江玄瑾微微頷首,問:“都尉想如何攜手抗敵?”
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地圖擺在桌上,柳云烈指給他看:“現在京都被圍,你我卻在京都以東,西梁若是反手殺過來,君上就是腹背受敵。相反,你我停戰,紫陽之軍從常懷河域回京都,我帶人從洛水一路趕回,你我在京郊會師,便能助長林君等人一臂之力,趕走西梁那五萬的兵馬。”
眼眸亮了亮,江玄瑾點頭:“可以。”
柳云烈大喜,拿出自己的銘佩放在桌上:“交換信物,以此為證。”
江玄瑾摸了摸自己的腰間,他帶的是懷玉給的厚厚的護身符。
“失禮。”他道,“在下的銘佩,被兩個不知事的孩子拿去玩了。”
柳云烈溫和的笑臉顯出一絲裂縫。
深吸一口氣,他咬牙:“君上若是想炫耀尊夫人生了龍鳳胎,可以直說。”
“都尉消息如此靈通?”
廢話!李懷玉臨盆那天,這人跟瘋了似的開倉放糧,整個北魏都知道他紫陽君有個了不得的媳婦兒,一胎就兒女雙全了!
了不起嗎!堂堂紫陽君,為這點小事驚動天下,也不怕丟人!跟誰會羨慕他似的,哼,他才不會羨慕!
額角青筋直跳,柳云烈道:“恭喜君上了。”
“也不是什麼大事。”江玄瑾云淡風輕地勾起唇角。
“咔”地一聲,柳云烈手里的茶杯碎了。
就梧看著柳云烈那張扭曲的臉,想了想,這人好像三十多歲了還沒個子嗣呢。唉,他要圖謀天下也是不容易,萬一出個什麼意外,就直接斷子絕孫了。
兩人在山亭里聊了許久,你來我往,明刀暗槍,最后順利地結束了談話。
“京都見。”柳云烈笑著抱拳。
江玄瑾回他一禮,帶著就梧就走了。
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柳云烈疾步下山,低聲喃喃:“這麼久了,也該我贏一回了。”
這蒼駒山被江玄瑾占了好的地勢,他攻上去也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騙他去京都就好辦了,等他到了京都就會明白,什麼是真正的腹背受敵!
“紫陽君答應了?”軍師詫異地問。
柳云烈笑著點頭:“這人哪兒都好,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我為他量身定做的坑,他不掉也不成。”
眼下停戰,他這邊的壓力也小了許多,舒舒服服地整裝上路,起碼有一個月的安生日子可以過啊,想想都覺得高興。
然而,不知怎麼的,去京都的這一路上運氣極差,分支的幾個軍營遇了不少埋伏,對方說是起義之士,總是出其不意地攔截落后的小支兵力,分吃了就消失無蹤。
一次損失的人馬也就幾百,可次數多了,柳云烈就有些煩了,找了個城池修整,等后頭的人都會師了再繼續走。
戰報說,紫陽之軍速度跟他們差不多,估計在他們之后三天抵達京郊。
于是,柳云烈就放心地調了個頭,把這幾股來歷不明的人馬收拾干凈。
等到京郊的時候,他正打算派人去聯系附近的西梁軍,結果冷不防的,有一大批兵馬從四周洶涌而來,在京郊以東五十里的地方包圍住了他們。
震天的擂鼓聲,驚得柳云烈愣在了馬上。
北魏的史官將這一場戰役稱為“螳螂之戰”,因為紫陽十萬兵力以快得驚人的速度抵達京都,成功支援長林君和南平君,以螳螂捕蟬之勢飛快地吞掉西梁三萬攻城人馬,然后調頭,直接就迎上了往這邊趕來的、自以為是“黃雀”的柳云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