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那麼喜歡這皇位,怎麼會說不要就不要了?以他之前的氣性,再坐上幾個月,形勢未必不會好起來。
“他有個東西,讓我轉交給你。”江玄瑾背著她回到墨居主樓,放她在軟榻上,然后把那大盒子給拿了過來。
懷玉打開一看,里頭放著五個陶人,四個已經舊了,有她站著的模樣,趴在門口偷看的模樣,站在朝堂上的模樣,還有她抱著他坐在飛云宮合歡榻上的模樣,眉眼帶笑,神態溫柔。
最后一個應該是剛做不久,也是她的樣子,雙手交疊放在身前,手上有一串佛珠,肩上一左一右地趴著兩個小孩兒。
微微一怔,懷玉抿了唇。
“皇姐,你別看我現在只會雕木頭、塑泥人,等我厲害起來,定能給你做個惟妙惟肖的陶像!”
“做陶像干什麼?宮里有畫像。”
“他們畫的不像,還是我更了解皇姐!”他笑,露出一對小梨渦,“等真的做出來了,哪怕皇姐去忙事情不在宮里,也有陶像陪著我。”
喉嚨微緊,李懷玉伸手碰了碰舊的那幾個,大興四年之前,李懷麟都是很依賴她,舍不得同她分開的,可李善死后,他與她見的面就少了,雖然她覺得還是一樣親近,每年也都收到各種各樣的生辰禮物,但對懷麟來說,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壓根不知道,只當他是長大了,不黏皇姐了,還難過了一陣子。
眼眸動了動,懷玉道:“我想進一趟宮。”
肯給她補上這麼多年的賀禮,懷麟心里應該也是釋懷了。她想見見他,哪怕再吵一架也行。
然而,剛跨出墨居的門,乘虛就一臉惶恐地跑了過來。
“主子,夫人,宮里出事了!”
瞳孔一縮,李懷玉看著他的嘴在眼前張合,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聽不見聲音了。
……
“駕——”駿馬飛馳,直闖宮門,懷玉捏著韁繩,臉色發白。
宮里亂成一團,越靠近和喜宮,四處奔逃的人就越多。
“殿下!”遠遠看見策馬的李懷玉,就梧抬手大喝,“您別再往前了,火勢很大!”
滾滾濃煙籠住了整個和喜宮,燒斷了的房梁砸下來,發出“轟隆”的響動,李懷玉勒馬,呆呆地看著直沖天際的火焰,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凝固了。
“怎麼回事?”她輕聲問。
就梧看了看她,神色有些為難,李懷玉大喝:“怎麼回事,你說啊!”
陡然拔高的聲音,驚得就梧再不敢隱瞞,拱手道:“未時一刻,南陽王入和喜宮,遣散所有宮人,不允人靠近,未時三刻,卑職發現和喜宮走水,但已經來不及,火勢蔓延很快,宮內外都被人潑了油,抬水來也無用。”
捏著韁繩的手抖了抖,懷玉紅了眼:“他在里頭沒出來?”
就梧低頭,默認。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自殺,從跟他們回京開始,李懷麟就在等這一天,等回到和喜宮,等向李懷玉恕了罪,自己好跟著寧貴妃一起走。不然,他早該讓寧貴妃入土為安了,又何必千里迢迢帶她回宮?
心里能這麼想,就梧卻不敢這麼說,誰都知道長公主有多疼愛這個人,就算中間隔了深仇大恨,她也絕不會愿意看見李懷麟這樣的結局。
大火熊熊,燒得噼里啪啦的,宮人正在飛快地阻斷火勢,避免蔓延。一陣風吹過來,煙霧嗆得人眼淚直流,李懷玉伸手捂著眼睛,抿著唇捏緊了韁繩。
這個混賬小子……怎麼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殿下。”寒姑低頭從旁邊過來,紅著眼雙手奉上一封書信,“這是南陽王留給您的。”
指尖一顫,懷玉抹了把眼睛,把信接了過來。
“皇姐,見字如面。”
清朗的聲音仿佛就響在耳側,懷玉哽咽,捏緊了信紙,眼前一片模糊。
……
“我沒能學好皇姐教的東西,也沒好好聽紫陽君的話,甚至連自己最心愛的人,也沒能留住。”李懷麟帶著笑走進和喜宮,遣散了宮人,坐在寧婉薇的棺木邊。
“其實不是沒有后悔過,早在皇姐薨逝之前,我就已經后悔了,可來不及,柳云烈說,這條路踏上了就不能回頭,不是皇姐死,便是我亡。”
火在宮殿里燒起來,他恍若未聞,仔仔細細地整理著衣冠。
“皇姐說得對,我這一生沒有做過什麼好事,一步錯,步步錯,若還有來世……罷了,你許是也不愿做我皇姐了,那下輩子,換你殺我,我負責疼你寵你,好不好?”
沾著油的火躥得飛快,李懷麟慢慢地掀開棺蓋,躺到了寧婉薇身邊,完全不害怕似的,伸手緊緊地抱住了她,溫柔地笑著,笑出了兩個小梨渦。
“婉薇到死都不知道我喜歡她,所以我得追上去告訴她,皇姐定會罵我沒出息,可……余生那麼長,我一個人過不下去了。”
“她生隨我,我死隨她,就算是死皮賴臉,也想與她同歸。皇姐你說,等我追上她,她會不會很難哄?”
……
抹了的眼睛又重新模糊,后頭的字怎麼也看不清楚,李懷玉抓著信紙坐在馬上,終于是嚎啕大哭,哭聲悲慟,聽得就梧都跟著喉嚨一緊。
“殿下……”
“哪有這樣的人……你說……哪有這樣的人!”懷玉哽咽著大罵,“沒出息!一點出息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