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母親,有些喜怒無常,確實還是一個美麗的女子。
她在陽光燦爛的春日,坐在院子里的玉蘭樹下,拿著象牙梳梳頭,黑發如墨如緞,側顏姣好,宛若明珠。
微蹙的眉心,精致的五官,修長白皙的手,慵懶的姿態……母親如此美麗,讓玉蘭花都黯然失色。
看見他進來,母親臉上閃過一抹嫌惡之色,呵斥井嬤嬤道:“帶他來做什麼?”
井嬤嬤誠惶誠恐,連聲道歉,小聲哄著他離開……
記憶像褪了色的舊日畫作,甚至漸漸模糊了起來,只是母親那不耐煩的面色,猶如烙印一般。
晉王想,他是遲鈍的,也是憨厚的。
即便為母親不喜,他也只恨生父的薄情寡義,同情母親作為女子被辜負的痛苦。
燈火晦暗,唐竹筠聲音很輕,卻又堅定。
她說:“當年你也不過十幾歲,便是錯過了,也不能怪你。”
她三十歲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是個寶寶呢!
蕭嫵不心疼的人,她來心疼。
可是晉王的頹然,永遠都是轉瞬即逝。
他說:“再給我一些時間,離真相不遠了。”
即使殘酷,也得低頭認下。
他并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很久,轉而問唐竹筠:“你今日在忙什麼?”
“我?不忙。”唐竹筠老老實實地道,“剛開始等著王府的動靜,后來就和嫣然扯去大相國寺的事情。下午李院正來了,探討了些許時間,然后就是給你做飯……”
結果你還不吃,哼!
晉王道:“我餓了,一會兒拔完罐兒就起來吃。做了什麼好吃的?”
“大魚大肉。”
“還是阿筠疼我。”
唐竹筠翻了個白眼:“沒辦法,將就著用吧,還沒找到下家。”
晉王:“找……了是不是?”
臥槽,這人不要臉了啊!
吃過飯,兩人一起沐浴,熏香燃著,一切都很好。
唐竹筠被身上的男人結結實實壓住,沉重而踏實,心中滿足。
原來,身體會那麼誠實地表達喜歡。
這時候,她忽然賤兮兮地道:“我可是沒吃避子藥,不怕我懷上塌塌,床床?”
一句話,成功地讓晉王臉上的笑意僵住。
身上的男人突然滾了下來,平躺著一動不動,像是被綁住了手腳一樣,只目光兇殘得像要吃人,咬牙切齒地道:“你給我等著!”
唐竹筠: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來這?
她喊了一聲:“八大爺!”
八大爺張開嘴就開始唱:“幾番枕上聯雙玉,寸刻閨中當萬金……”
后面的就更直白,唐竹筠聽得樂不可支,挑眉看向晉王。
這個男人,還真當自己能懷孕呢!
晉王在她腰間掐了一把,“你等著!等你小日子來了之后再說。”
他打聽清楚了,如果不來小日子,說明是懷孕了。
左右也就這幾天的時間,他等得起。
唐竹筠無語:“你還真相信啊!我一直吃藥,殘存的藥效也在,不容易有孕的。怎麼,現在這慌亂的時候,你還想著孩子啊!”
晉王沉聲道:“既然是你我的孩子,就算是可能,也不能傷到。”
唐竹筠心說,現在你也不說不生孩子的事情了。
晉王把頭抵在她枕邊,輕聲道:“阿筠,我可能,只剩下你和孩子們了。”
唐竹筠驀然心軟。
她伸手揉了揉晉王的頭頂——像摸狗一樣。
晉王:“……”
頓了頓,晉王又開口:“李院正再找你的時候,你存點心眼。”
“什麼意思?難道你怕皇上對我,過河拆橋?”
應該不至于吧。
她所做的事情,也對得起皇上了。
“阿筠,王春秋記得嗎?”
“記得,不就是瑯琊王家那個神醫嗎?”
去送薛家離開的時候,唐竹筠曾經和王春秋打了個照面。
“他這次又進京,不是去見孔大儒的。”
“嗯?不是給西柚看病的?”
“阿筠,不許叫他希宥!”醋王上線。
“哦。”唐竹筠忍不住翻白眼,“說王春秋呢!他去哪里了?”
“宮中。”
“啊?皇上又找他看病了?”
“嗯。”
唐竹筠乍一想覺得沒什麼問題,畢竟螻蟻尚且偷生,何況皇上位高權重?歷朝歷代皇帝,尋長生不老藥的人都很多,皇上找人看病,再正常不過。
前世被患者們比較來比較去,她早已習以為常。
都是同行,一起給患者治病,正常的操作。
然而仔細一想,卻又覺得不對。
王春秋,那是隱世的神醫啊!
隱世這兩個字,在這個時代可不是作秀,而是確確實實帶著沉甸甸的氣節。
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那皇上,是如何能讓王春秋答應去而復返的呢?
腦子里忽然有一道光閃過。
——王春秋當年,曾經替蕭嫵治過腰疼!
難道是蕭嫵從中牽線?
這個念頭一生出,就深深刻在了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你是怕,他們偷師啊!”唐竹筠故作輕松地道。
如果王春秋借著李院正來偷師,這想起來就讓人有些不爽了。
“嗯。”晉王只答應一聲,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卻又道,“阿筠,你過幾日幫我去看一個人吧。”
“好啊。”唐竹筠先答應,然后才問,“看誰去?”
“蕭雱。”
“他啊!行,為什麼還得過幾日?他現在不在你手里?”
“我把他挪到了京郊,過兩日再親自去把他帶回來。”
“好。”唐竹筠答應。
“睡吧。”晉王平復得差不多了,伸手摟住她,“明日還有許多事情。”
“嗯。”
唐竹筠蜷在他懷中睡了過去。
第二天,唐竹筠正和嫣然說著去大相國寺的事情,秀兒蹬蹬蹬地跑進來:“娘娘,娘娘,您猜喬府發生了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