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根被他哄了幾下,很快就吐著泡泡睡著了。
江潯看著自己的兒子,原本浮躁的心,也逐漸平靜了下來。
夢里面的他,什麼都好,就是沒有兒子。
而現在,他年紀輕輕,就有兩個兒子,走出去都有面兒!
江潯把孩子放回襁褓里,聽著樓上阮文慧嗚嗚咽咽的聲音,不太想回樓上,隨便在樓下用板凳搭了搭,就那樣蜷縮著睡在兒子的搖籃旁邊了。
可能是睡姿不好,江潯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這一次睡著,他竟然……
夢到了謝賀章。
夢里面是郊區的一處監獄。
他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意氣風發的從一輛轎車里出來。
監獄沉重的鐵門打開。
一個穿著灰撲撲的汗衫的年輕男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江潯定睛一看。
雖然這個年輕男人比他記憶里高大了不少,眉眼長開了不少,但是這個人,不是謝賀章是誰?
灰頭土臉的年輕男人被獄警丟了一個挎包,獄警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對他道:“出去好好改造!別回來了!知道嗎?”
謝賀章捅了謝荷蘭以后,因為是少年犯的原因,酌情判刑,被判了10年。
秋山監獄里的獄警們,在了解到這名少年判刑的原因以后,都十分同情和唏噓:
這孩子父母雙亡,帶著自己的妹妹寄人籬下,備受姑父姑媽的虐待。
后來妹妹因為被姑媽密謀賣給他人做tong養媳,投井死了,他一怒之下拿刀捅了姑媽。
姑媽沒死。
他妹妹死了。
他自己本人也被判刑。
這些年,謝賀章在監獄里也自考了本科,不斷的進步學習,簡直是秋山監獄里的傳奇人物,令人忍不住會去想,如果他家庭正常,沒有入獄,該有怎麼樣的人生?
第162章 謝賀章出獄
因為謝賀章在監獄里表現良好,所以這些年獄警們都爭取給他減少刑期。
最后10年的刑期,被縮減成了八年。
只是,原本青春年少最朝氣蓬勃的十七歲到二十五歲,謝賀章都在監獄里度過了。
這個時間段,也是國內發生巨大變化的時期——恢復高考,改革開放,上山下鄉結束,恢復了市場經濟……
也不知道謝賀章從監獄里出去,能不能適應現在這個環境。
老獄警憂心忡忡。
謝賀章對獄警道了一聲謝,抱著挎包一腳深一腳淺的從監獄門口出來。
江潯忙和他打招呼:“賀章,是我!還記得我嗎?”
謝賀章抬起頭往不遠處看去,就看到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站在轎車旁邊的江潯。
看樣子,在他入獄的這些年,江潯混得不錯。
江潯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一身的書卷氣,一看就是當老師的人。
他走過來對他道:“獄警打電話來我家,你姑媽不愿意接你出獄,我正好這段時間放暑假,就來接你。來,上車吧,你看樣子沒吃午飯吧,我帶你吃個飯。”
謝賀章看了一眼那輛黑色的轎車,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風塵仆仆的模樣,開口道:“我身上太臟,走路就行。”
江潯一笑,把他拉進了車里,讓他坐下,“這里到縣城要走一天了,沒啥關系,你坐上來就行。”
謝賀章進了車,舉止略有局促,江潯俯身過來,替他系上安全帶,他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皮膚蒼白容貌俊美,但是神態卻與人群哥哥不入的謝賀章,笑了一下:“賀哥,想不到才短短十年,這世道就翻天覆地了,對吧?”
他想到小的時候,明明他比謝賀章大上兩歲,但是家長逢年過節帶他過去的時候,都要讓他喊謝賀章哥。
那個時候在村子里眾星捧月的小少爺,處處強壓他一頭,哪里想到等他十六歲的時候,謝家就被打倒了。
從此以后,那個風光無限,被贊美之聲圍繞的謝家少爺,落到了連村子里野狗也不如的境地。
而如今,謝賀章竟然變成了一個勞改犯。
恐怕謝家長輩們在天之靈,都無法相信自己的子孫后代,竟然會把日子過成這樣。
謝賀章坐在車里,偏過頭,看著周圍荒草叢生的環境一點點的發生變化。
記憶里人跡罕至的村落,如今竟然有了市集,攤販們挑著擔子,沿街叫賣,婦女們提著菜籃子,在挑選自己心儀的蔬菜瓜果。
這與記憶里完全不一樣的生活狀態,即使獄警們跟他說過,然而也沒有親眼見到那麼令人驚訝。
江潯從后視鏡里觀察著他的神色,笑著對謝賀章道:“1979年就改革開放了,可以自由做買賣了。喏,就是你進去的第三年。如果你運氣好點,村子里按人頭分田地的時候,你也能分到,可惜你那塊地被你姑媽他們搶去了。”
謝賀章漆黑幽深的眸子落在那些自由做交易的小攤子身上,緩緩道:“現在可以做買賣了?”
江潯一頓,然后收斂幾分笑意,淡淡道:“是啊,可以,我們村子里也有好幾個家庭聯合出去外地做生意了。不過他們做生意,基本都是幾個大家族一塊兒湊錢出去干的。做啥都得有錢不是?”
謝賀章垂下眼,沒有再說話了,令人不知道他這張蒼白的臉上到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