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想著時辰差不多,孟府該亂起來了,也覺得再欺負下去,這少年郎恐怕會砸了餛飩碗,便笑著將頭埋入白瓷青邊大海碗里,慢慢地喝起湯來。
陳太初看著那小腦袋幾乎埋在碗里,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包包頭。這是他第二回看見趙栩被氣成這樣,也蠻有趣的。
第15章
陳太初和趙栩一路走走停停,他們兩人都是大長腿,走一步,九娘要跑三步。趙栩跟在九娘后面,看著這個氣死人不賠命的矮冬瓜在眼前滾著,實在讓人很想踹一腳。
沒走幾步,九娘覺得有點肚子疼,欺負人會肚子疼?不是吧?
再走幾步,陳太初一回頭,看見九娘額頭上都是汗,臉色蒼白,小手捂著肚子,彎著腰。趕緊蹲下來問:“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趙栩上前兩步冷笑著:“活該!”轉念又退開一步:“你又要出什麼幺蛾子?這次可和我沒半點干系!陳太初!你得給我作證!”
九娘雖然疼得翻江倒海,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著趙栩說:“都怪你!就怪你!”
趙栩翻了個白眼看看天,一臉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陳太初看看眼前這個小表妹,七歲的人,才四尺有余,還不到自己腰間,疼成那樣還不忘和趙栩斗氣,不免又好氣又好笑又可憐她,一彎腰,伸出手,穿過她肋下,將圓滾滾的小娘子一把就抱了起來,轉身邁開長腿,朝前去了。
趙栩目瞪口呆地在后面追:“陳太初!!!你——你——”有沒有搞錯啊!自己的四妹那麼美,那麼喜歡陳太初,那麼黏著他,陳太初都從來沒抱過她!現在竟然抱了這個和自己作對的矮冬瓜!!!
九娘一樣目瞪口呆,上輩子,只有爹爹這樣抱過兒時的自己,怎麼算,也過去二十幾年了。忽然,被一個少年郎君抱在懷里。她又不是真的七歲女童,登時滿臉通紅,低了頭,小短手不知該往哪里放。陳太初笑了笑,將她朝上托了托,空出一只手將九娘的小手放到自己肩膀上,柔聲問:“這樣就沒那麼疼了,等回去了,請婆婆給你喚個大夫來看看。”
九娘忽然想起蘇昉,他四歲就進學,天天一早卯時就被叫起來,總要扒著自己的脖子,兩條小腿盤在自己腰上,小臉埋在自己肩窩里嘟囔著:“娘,我沒睡夠,娘,給我再睡會兒。”喊得她總是心軟不已,抱著他在床前來回踱步至少一刻鐘。
我七歲,我七歲,我七歲。
九娘心里默默念了好幾遍,慢慢放軟了小身子,小心翼翼地將下巴靠在陳太初肩膀上。
陳太初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竹香,并不是熏香的味道,聞著讓人心生安寧。九娘看著身后瞠目結舌的趙栩,不禁朝他皺了皺鼻子,吐了吐舌頭。肚子真的沒那麼疼了呢。
趙栩暴跳如雷:“陳太初!她是裝可憐!你放她下來,我要好好收拾她!”
陳太初搖搖頭,反而將懷里小小的人兒抱得更穩妥了。
趙栩氣得一腳將路上的小石子踢飛老遠。
三個人進了木樨院,才發現木樨院里只有幾個留守的婆子。
婆子們也不認識陳太初和趙栩,只能結結巴巴地告訴九娘:“慈姑沒找到小娘子,林姨娘哭到翠微堂去,眼下娘子、小娘子、姨娘們、乳母女使們都被老夫人喚去了。”
九娘側頭問:“太初表哥,我們也去翠微堂可好?”
陳太初點點頭,跟著婆子出了院門,對趙栩說:“六郎,你出來太久了,不妨先回去吧,免得姑母擔心你。”
九娘也點點頭:“咦?你怎麼又來我家了呢?二門的婆子沒攔著你啊?外男不得入內宅,你連這個也不懂嗎?”
趙栩本來倒想先回的,被她一說,秀氣如翠羽的眉毛又立了起來:“什麼!!我還非去不可了!我——我也是你表哥!”一想到這個,他揚起完美的下顎,朝九娘一扯唇角:“來,叫一聲表哥聽聽。”
九娘嗤之以鼻:“我家哪有你這樣的壞表哥!”
趙栩上前幾步,笑瞇瞇地戳戳她的小臉蛋,手感還是那麼好,肉肉的:“你看,太初呢,是你家表哥吧。而我娘呢,就是太初的親姑母,也姓陳。我可不也就是你家表哥?”
呸!一表三千里,你這再表都能表到六千里去了。咯噔——不對,他娘是陳太初的親姑母,也就是說他娘是樞密副使陳青陳太尉的親姊妹???
可陳青只有一個妹妹,人稱艷冠汴京國色無雙的陳小娘子。
陳小娘子十五歲跟著陳青去大相國寺,被好色的無賴掀開了帷帽,引起街市哄動。時人爭相看她,商販攤位被掀翻的不計其數,還有好些人被踩踏。陳青當街怒打登徒子,打殘了那人,自己被開封府刺字發配充軍去了秦州,遇上大趙和西夏之戰。他屢立軍功,又因容顏俊俏卻面有刺字,所以他喜歡戴著青銅面具上陣殺敵,人稱面涅將軍,十幾年后他成為大趙開國以來唯一面帶刺字的朝廷重臣。
而陳小娘子,早在大相國寺之事后,艷名遠播,被官家選入宮中,做了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