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寶相和兩個侍女都嚇呆了。這——這還是那個嬌嗲嗲憨乎乎,郎君說三句她也答不上一句的林姨娘嗎?連奴都不自稱,我啊我啊你啊你的瞎叫。
孟建也糊涂了,被她說的竟然沒了脾氣,想要分辨幾句,還真有些心虛。等亂糟糟地被她一氣推出了房門,才發現鞋子都沒在腳上。
他砰砰砰地直拍門:“阿林!開門!你還真是翻了天啦!”今天不教訓教訓她!一個兩個都騎到他頭上,這木樨院不姓孟了!
林氏一關門,背了身看著那幾個驚恐莫名的人,腿一軟,靠著槅扇滑到地上,好不容易扶著寶相的手站了起來,自己安慰自己起來:“沒——沒事!大不了把我趕回翠微堂去,我——我不怕!”
“姨娘,你手抖得厲害,我扶你到榻上歇會兒。”寶相把林氏扶到榻上,看看酒壺里還有酒,索性就著孟建的酒盅給她也倒了一杯:“姨娘你喝一口壓一壓。”
林氏抖著手接過來一口氣干了,胸口火辣辣的,聽著孟建不在門口罵了,竟然生出些痛快來,又有點不敢信:“寶相?我把郎君罵了?”
“罵了,挺兇的,比以前罵九娘子還兇。”
“我把他趕出去了?”林氏覺得人都有些飄。
寶相又給她倒了一盅,示意那兩個侍女去鋪床:“推出去了,不是趕的。推的。”
林氏又滿干了一杯兩杯三杯:“也好,回翠微堂還能吃上辣呢,以后我就偷偷地來瞧九娘和十一郎,還不用討好誰!”
她自己去拿酒壺,卻已沒了酒。呆了片刻,爬上榻推開窗欞,將那酒壺酒盅一把丟了出去,砰地又關上窗。
外頭窗下卻聽孟建叫了一聲:“要死了你!是不是你丟的壺!阿林!我瞧見你了!你不開門就算了!連窗也關了?連我你也敢砸!我的鞋呢!來人——來人!”
等孟建氣急敗壞地進來要收拾林氏的時候,卻看見她四仰八叉地倒在榻上,醉得人事不知。一邊臉側還有晚間掙脫婆子被指甲拉傷的劃痕。寶相一臉慘兮兮地屈膝行禮:“郎君饒了姨娘吧,她是喝醉了撒潑呢,實在是看著九娘子受了委屈還挨打,她心里頭難受得很。”
孟建穿上鞋履,側坐在榻上,狠狠地拍了拍林氏的手,見她疼得一縮,氣得直罵:“三天不打你還上房揭瓦了!”又轉向寶相說:“去給我重新倒些酒來,以后別給你姨娘喝酒,這是個不長記性的,她哪里能沾酒了!蠢!”
待寶相去了,孟建恨恨地盯著林氏看了一會:“蠢貨!誰嫌棄你了!”真是氣死了,他這六個子女,外頭一堆事,家里一群人,上下一滂漿,他也要有嫌棄的時間好不好!最多他只是顧忌得多,少過問了一些。
林氏卻夢見自己被趕回了翠微堂,夜里搗練活干完了,溜進小廚房去偷老夫人的藙辣油,涂在晚上藏在懷里的饅頭上,咬上一口香得要命。忽然卻被慈姑當場捉住,一巴掌打得饅頭掉了,被揪著耳朵拎了回去,那一巴掌打得她手還怪疼的。可惜了那個饅頭啊。
第20章
第二天一早九娘到了木樨院正屋里。四娘和七娘都不在。孟建卻在正屋里榻上坐著。
程氏說:“你們三姐妹暫時在家歇兩天,等養好手傷再去學里。”
九娘心里敞亮,行了禮就待告退。
孟建卻咳了一聲喊道:“阿妧,過來爹爹這里。”
程氏瞥了他一眼。九娘疑惑地挪過去:“爹爹?”
孟建眼睛還盯著手里的書:“昨日是不是嚇到你了?”
九娘搖搖頭:“還好。”
孟建頓了頓,又問:“手疼得厲害嗎?昨晚怎麼沒吃飯?”
九娘更疑惑了:“還好,不怎麼疼了。吃了。”
孟建看一眼她,好像也沒什麼可問的了。
程氏卻說:“阿妧,你身邊的連翹犯了事,娘這里一時也補不上人。婆婆憐惜你,把她屋里的這位玉簪女使賜給你了,你們見一見罷。”
慈姑吃了一驚,難掩喜色。翠微堂有六位一等女使,這位玉簪,是替老夫人掌管文書的,現在竟賜給了九娘。
九娘轉頭看到一位穿粉色窄袖衫石青色長裙的女使,十五六歲的模樣,端莊可親,正含笑候在下首。
玉簪上前幾步先對程氏行了禮,再對九娘行了主仆大禮,才起身笑著說:“玉簪能伺候小娘子,是奴的福氣,要是奴有做得不好的,還請小娘子盡管責罰才是。”
九娘側過身受了半禮,仰起小臉笑著說:“玉簪姐姐好。”
玉簪抿嘴笑了,又對程氏道:“娘子,老夫人讓小娘子去翠微堂用早飯,正好也給陳衙內親自道個謝。奴這就帶小娘子過去了。”
程氏心里雖然不是滋味,卻也只笑著點頭。
外頭肩與早就等著九娘。九娘心中詫異,雖然她心知肚明,昨夜老夫人給她那三板子聽著聲音響脆,卻絕對沒有打四娘七娘打得重。這又是賜女使又接她去吃飯,是看在她還算懂事的份上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
翠微堂的宴息廳里,老夫人正拉著陳太初的手在榻上說話。
九娘卻身不由己地盯著那一桌子的碗盆碟盤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