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似的瞳孔一縮,似針一樣看向陳太初。
陳太初巍然不懼:“家父如今在樞密院,曾在秦州和高大人有同袍之義,小侄陳太初幼時見過幾回高世叔。”
高似點了點頭,拱了拱手:“原來是陳太尉家的二郎,見過衙內。高某如今不過一介布衣,委實不敢當大人二字。失禮了。”
蘇昉上前幾步,對高似輕輕說了幾句話。高似臉上顯過一絲異色,勾了勾唇角,輕笑道:“既然大郎這麼說,那小的先回府稟告郎君一聲,還請大郎早些回家才是。”
高似和他的人幾乎是轉瞬就消失在人群中。九娘露出臉來,心還在別別地跳。
蘇昉轉過身對陳太初說:“原來是陳衙內,失禮了。”
陳太初搖頭微笑:“我都不叫你東閣,你怎麼倒叫我衙內?”
孟彥弼撓撓頭:“你們啊,就別客套來客套去了。什麼東閣衙內的,還不都是九娘的表哥,我孟二的表弟?走走走,繼續逛!沒事就好。咱們別壞了興致啊。我可要去選一張好弓。太初幫我也看著點,對了,你可答應了還要請我們去州橋炭張家好好吃上一大頓的!”
陳太初和蘇昉相視而笑,又同時轉向九娘異口同聲地問:“餓了嗎?”
九娘一呆。看著三個仰天大笑引得行人停足側目的“哥哥們”,黑了小臉。
靠近佛殿的兩廊下依舊熙熙攘攘,沒外面那麼嘈雜。九娘手里捧著陳太初買來的時果和臘脯。孟彥弼給九娘買了些趙文秀筆。蘇昉給她買了潘谷墨,選的卻都是以往九娘前世喜愛的那幾款。好幾次蘇昉蹲下身同她說話,她很近很近地看著他,貪婪又心酸。
有時他長長的眼睫垂下,認真地替她選東西,眼下就有一彎青影,她多想去點一點他長長的羽睫。
九娘拉拉蘇昉的衣角,吧嗒吧嗒地看著他。蘇昉就笑著伸出手牽了她,一路慢慢走走停停看看。
走的是多年前她牽著他的小手走過的路。如今,卻變成他的手大,她的手小。
孟彥弼在后頭心里卻很不是滋味,問陳太初:“你說,這表哥怎麼就比我這堂哥好了?”這一路,九娘本來都是牽著他的啊。
陳太初笑:“看臉?小孩子都喜歡好看的吧?”
孟彥弼嘆了口氣:“這才七歲啊!幸好才七歲啊!不然婆婆非撕了我不可。”
陳太初看著前面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身影,想起自己也抱過九娘一路,不自在的咳了一聲。這不看著才像四五歲嘛。
如此一路停停走走買買,已近巳正時分。相國寺的三門閣原本有金銅鑄的羅漢五百尊,還供有佛牙。可惜今日不是齋供日,寺廟沒有請旨開三門。一行人遂轉去大殿看那剛修復的熾盛光佛降九曜鬼百戲壁畫。
有一個小廝遠遠地就朝他們招手,正是孟彥弼為了六郎一早安排來占位置的。
到了近前,孟彥弼忽地跳了過去大笑起來:“六郎!你怎麼還出了——來?”
眾人過去一瞧,那雙手抱臂閑閑倚柱而靠的少年郎,可不就是陳太初早上說的,剛挨過打的趙栩。
九娘上下打量,見他臉色有些蒼白,薄唇顏色近乎米分白,更顯得眉目如漆氣質如畫,穿了一件雨過天青色的窄袖直裰,頭頂心隨意挽了個發髻用紫竹冠攏了,余下的一頭烏發散在肩上,將他身后那濃烈七彩的壁畫竟襯得毫無顏色。
趙栩懶洋洋地斜了他們一眼,鼻子里哼了一聲:“我想出來就出來,誰還攔得住我不成?”
待看到蘇昉,他愣了一下。孟彥弼笑道:“這是我九妹的舅家表哥,蘇相公家的大郎,人稱小蘇郎的蘇昉。”
蘇昉卻不等孟彥弼開口,就笑著上前幾步,行了禮:“有些日子不見六郎了,六郎可好。”
趙栩趕緊站定了,正經還了一禮:“不敢,蘇師兄安好。還請代六郎問老師與師母安好。”
孟彥弼哎了一聲,撓著頭問:“你們原來認識啊?”
趙栩白了他一眼:“兩年前蘇相公就兼了觀文殿大學士了,時常來給我們上課,我和蘇師兄早就認識。”
孟彥弼和陳太初松了口氣,既然蘇昉和趙栩也相識,倒省了許多口舌。九娘看著蘇昉和趙栩比肩而立,雖然趙栩容貌風流更勝一籌,可高出他不少的蘇昉更顯得溫潤謙和,心里不免有點得意。你長得好又怎樣?我的阿昉才叫公子如玉呢。
正得意呢,趙栩卻已經眼風朝她橫了過來:“哎,你怎麼不叫人?”
九娘在兒子面前被他這麼一叫喚,又聽他剛才那麼知書識禮地問候老師和師母,心里更是不樂意,皮笑肉不笑地細細地喊了聲:“表哥。”那哥字極輕地在舌尖打了個轉,幾乎沒出聲。
趙栩怎麼聽著像“不要”。一愣,他這邊剛一挑眉,就看著孟彥弼對著自己擠眉弄眼。
孟彥弼兩只手在空中比了個冬瓜的形狀,無聲地張口對著趙栩說:“她——很——生——氣!”
趙栩忍俊不禁,揚聲大笑起來:“怎麼?她本來就是只胖冬瓜,還說不得了?”蘇昉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