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瞻就算移情別戀,也絕非茍且之人,他到底還是位君子。其實她小產后,遭受爹娘雙雙離世,家族傾軋,早已耗盡心神,那幾年不過苦苦支撐,最終油盡燈枯。大夫年后就說過要準備后事沖一下喜,怕只剩三五個月的功夫。若非如此,她又怎會請二嬸過府協理中饋交待后事。十七娘情竇初開,若為了蘇瞻說那樣的話,她信。可說十七娘會下手害一個行將就木的她,九娘真不信。
趙栩直起身子,搖了搖頭。這世間,齷齪事太多,越是光鮮的外表之下,恐怕越是不堪入目。那位有識人之明的王夫人,他當然記得,很是個好人,可惜也有瞎了眼的時候。
趙栩伸手拉了拉九娘,見她不肯走,直接將她一提,夾在腋下,走到一邊往靠背椅上一丟:“小小人兒,聽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麼,他是你表哥又不是你親哥。你親哥在這里呢。真是。孟二郎,你來看看,哎!這臉也太丑了!”
孟彥弼看看陳太初,翻了個白眼。還說小九娘,他自己還不是偷聽得津津有味,至少九娘是關心表哥,你一介皇子,去聽當朝宰相自己老師的后宅隱私,又是個什麼愛好?
趙栩卻只當沒看到,走到那兩個更害怕的茶飯量酒博士身邊,眼睛一瞪:“還沒烤好?餓死我了!”
那博士趕緊看了一看:“好了好了,馬上就切。”
話音未落,那地上原本被捆著的兩個大漢突然暴起,直沖著九娘而去,竟是看準了拿下這個小娘子就能要挾住這三個少年。九娘只來得及尖叫一聲,眼看一把短刃就要橫到她頭頸上。
孟彥弼伸手不及,大喝一聲連著飛起兩腿,踢開一個正抓向九娘肩膊的大漢。
陳太初離得最近,撲過去下意識手臂一伸,擋在刃前。九娘只看見眼前一線血珠飛過,就聽見陳太初一聲悶哼,已將她抱在懷里。那大漢本只想拿下九娘要挾他們,一看見了血,心道不妙,趕緊退開兩步,想要罷手解釋,卻感到背上一道寒風逼近,他一個側讓,胳膊上立刻也吃了一刀。
卻是趙栩鐵青了臉,擋在了陳太初前頭,方寸間騰挪自如,把舅舅陳青這幾年悉心教授的招式全用上了。下手狠辣刁鉆,手上翻飛的把滲著羊油的短刃已在那大漢要害處極快地劃出好幾道傷痕。
玉簪尖叫連連,那炭張家的人早抱頭躲避,樓下的小廝們朝上奔來的腳步聲紛亂,里間的門也砰地一聲打開。晚詞即刻尖叫起來。蘇昉大喝著:“住手!住手!”
這兩人一見蘇昉,立刻跳開停了手氣喘吁吁,捂住身上痛處和傷口,面面相覷,他們絕未料到這幾個小郎君竟然如此扎手,竟然一時大意吃了大虧,也見對方和蘇昉親近,恐怕非富即貴。不禁懊惱自己一時不忿竟惹了大禍。
孟彥弼和趙栩也退回陳太初和九娘身邊。
這是外間的門也被人急急敲響。九娘驚魂初定。趙栩疾走兩步,砰地打開門朝小廝們冷冷地說了聲“沒事,外頭候著就是”。又砰地將門關上。
蘇昉一頭霧水。那兩人已半跪倒地上對陳太初道:“小的們乃殿中侍御史張大人府上的部曲,一時情急,對郎君們及小娘子不敬,得罪了幾位,傷到了郎君,實在是一場誤會,我兄弟二人絕無傷人之心,還請幾位郎君大人有大量,容我二人回去交差后必登門請罪!”
趙栩冷笑著正要發話。
陳太初捂了傷口道:“既然是一場誤會。那就算了。在下陳二,家父樞密副使陳青,你家主人要有什麼事盡管找我就是,和其他人無關。”雖然他不知道那什麼張大人到底是誰,不過該借爹爹名頭用的時候不能嘴軟。只是蘇昉的事牽涉太深,絕不宜張揚出去。
那兩個漢子一聽樞密副使陳青六個字,對視一眼,心知一時糊涂闖了大禍,立刻跪下,咚咚咚朝陳太初磕了三個響頭:“小的們該死,回去復命后自去府上,任憑衙內處置,絕無怨言,還請衙內勿怪罪家主。”起身朝蘇昉抱了拳,也不多言,帶了晚詞匆匆告退而去。
看著屋內一片狼藉,蘇昉無語了片刻,朝陳太初趙栩幾個深深作了一揖,內疚萬分:“都是蘇昉的不是,連累太初受傷了!”
趙栩看他一眼,這才開了門喊了外頭的小廝們過來收拾。孟彥弼趕緊撕了條中衣,給陳太初包扎傷口,幸而只是皮外傷。九娘被簌簌發抖的玉簪抱在懷里,終于定下神來,想起剛才的險況,心里無比感動,顧不得自己嘴上還腫著,紅了眼伸手也要替陳太初包扎:“太初哥哥,你沒事吧?”
孟彥弼苦笑著說:“出來四個,傷了三個,你們還是都歇歇吧。這次多虧了太初你!”他越想越后怕,要不是陳太初擋了這麼一下。包扎好趕緊又去檢查九娘身上,還好,除了撞破的嘴,都好好的。
趙栩卻泰然自若地和蘇昉抱了個拳:“前頭都是我不對,毀了胖冬瓜送你的東西,改日我賠你澄心紙和黃胖,蘇師兄你別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