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比蘇昉小一歲,可這蘇昉也太可憐了,攤上這什麼破事。自己雖然小時候吃的苦頭多,起碼現在過得還不錯。更何況,他親娘以前在宮里和自己也算有過一面之緣。
蘇昉心里難受,又萬分愧疚,再三向陳太初致歉后,便稱家中有事,要先行回去,走之前揉揉九娘的頭:“今日都是我連累了你們,改日我一定好好補償。你回家后好好進學,過些日子哥哥就來你家族學,咱們就能常見了。”
九娘點點頭,目送著神色沉靜的蘇昉離去。希望他好好地想一想晚詞的話再作結論。他應該好好讀書,安然長大,好好地結婚生子。日后想起母親,不是對爹爹的猜忌,不是噬心的痛楚憤怒或者仇恨,而是安穩的幸福,甜甜的回憶才是。
那邊慶幸羊腿一直安然無恙,自己搶先切了一塊羊腿肉的趙栩卻又暴跳了起來:“怎麼烤得這麼老!誰讓你放那麼多辛辣料的!辣死我了!!!”嚇得茶飯量酒博士瑟瑟發抖。這能不烤老了嗎?你們動刀子掀桌子,殺來殺去的。這辣?不是你們早就叮囑了要多放辛辣料的嗎?
陳太初動了動受傷的手臂,淡然地說:“哦,我讓他們放的,因為小九娘愛吃辣,她是妹妹,照顧她的口味。”
趙栩猛灌冷茶,邊咳嗽邊喊:“她是你妹!我是你什麼人?我和你親還是她和你親???氣死我了!!!”
可,這不是早上知道你不來,才讓來訂座的小廝特地叮囑多加點辛辣料嘛。陳太初和孟彥弼互相看看,覺得還是閉上嘴更好。因為來到這里后他倆壓根沒想起來,極挑剔又難伺候的六皇子一點也碰不得辣……
百家巷蘇宅中仆婦們往來匆忙。
王瓔正看著仆婦們收拾上房正屋。有些負責收拾西院的女使們也不時過來稟報詢問,忙得她有些頭暈腦脹。她自從嫁給蘇瞻,還沒有見到過阿姑,心中著實忐忑不安。她的乳母安慰她:“都說老夫人是最和善不過的,你不要擔心。”
王瓔低聲道:“阿姑同九姐親如母女,我怕她會不喜歡我。”
乳母笑道:“怎麼會呢,你對郎君情深意重,等了足足三年,直到二十歲才嫁過來,又待大郎視如己出,府中也打理得井井有條。眼下又有這麼大的喜事,老夫人高興還來不及呢。”
王瓔紅著臉地低了頭,讓仆婦將那紙帳里的薰籠再檢查一下。
女使來稟報說大郎回來了,正在內書房和郎君說話。王瓔想了想,起身出了門。
內書房里,蘇昉淡淡地說:“兒子是遇到晚詞了。是張子厚張大人送他來見我的。”他抬眼看著父親。
蘇瞻看著他,眼中淡定無波,點了點頭:“我知道你讓燕大找到了晚詩。有些事,不見得眼見就是實,耳聽就非虛。但多聽多見總是好事。只是你年紀還小,若有什麼疑問,只管來問爹爹,切勿輕信他人,被他人利用。”
蘇昉垂目答道:“爹爹說的是,兒子記下了。兒子是有疑問請教爹爹。晚詞姐姐她們絕不可能偷盜娘的財物,所謂的證物也不見得就是實。因此晚詩姐姐還送了命,晚詞姐姐也淪為賤籍流落在外。恐怕娘知道了,會很難過。”
蘇瞻的食指習慣地擱到了案幾上,篤篤敲了幾下后說:“當年是爹爹疏忽了,事已至此,如今已無從追究。
我讓高似出個文書,去開封府銷案,將晚詞先恢復良籍罷。”
蘇昉卻說:“多謝爹爹。兒子堅信明辨是非,行之方有道。有些真相,就算再掩蓋,恐怕終究有一天也會水落石出。只是有些人,為了一己私利,不擇手段,爹爹是不是也能明察秋毫呢?”
蘇瞻眸色一沉,正要開口,外面王瓔已經推了門進來。父子倆便止住了。
王瓔柔聲道:“郎君,阿姑和二叔一家明日一早就能到碼頭,眼下西院和正屋都收拾好了,你看這暖房酒放在幾時擺?”
蘇瞻想了想:“就放在月底我旬休之日吧,你先擬個單子,和外院對照一下,要請哪些內眷別遺漏了,記得把孟家那幾房人也一道請來。”
王瓔瞥了蘇昉一眼。蘇昉行了一禮便告退了。他剛掩上門,聽到里面王瓔溫柔的聲音:“郎君,阿瓔沒操辦過這些大宴請,我娘又回了眉州,心里十分發慌。郎君你看是不是請程家表妹來幫幫我。”那聲音驟然嬌羞起來:“還有件事要郎君得知,今日大夫來請脈,才知道我已有了身孕,只是還不足兩個月,叮囑我千萬別太過勞累了。”
書房里靜默了片刻后,蘇瞻清冷如常的聲音才道:“這是好事,你安心養胎。我同叔常說,阿程自會來操辦宴席。”
蘇昉挺直了背,緩緩走出廡廊。院子里濃綠粉彩,春日繽紛。他望望那晴空無云,忽然想起娘曾經說過的話:“阿昉,你以后會遇到好的人和事,也會遇到壞的人和事。可你不要停下來和活在泥里的人糾纏,不要在意那些骯臟之事,只要挺直脊梁一直朝前走你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