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許大夫身邊,看他開的都是安神的藥,放下心來。再抬頭,卻看見四娘七娘在門口朝自己招手。
三人出了碧紗櫥,在廡廊下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四娘開口就問:“九妹,慈姑可教過你捶丸?”九娘一頭霧水,只說:“教過一些。平時也看著十一郎在院子里常玩耍,不過我只會把地滾球推進洞里。”
七娘失望地嘆了口氣,眼眶更紅了:“四姐?要不讓九妹隨便湊個數吧?”
四娘搖搖頭:“湊數有什麼用?能隨便湊數的人可不少。三日后我們贏不了蔡氏女學,就只有你那張姐姐一個人能去御前和公主們一起捶丸了。”
七娘垂頭喪氣:“四姐你怎麼也和娘一個口氣!”
四娘嘆息道:“能跟著公主捶丸的,一共只有四個人。兩家女學爭,贏的去三個,輸的去一個。去年就輸給了蔡氏女學,今年我們連甲班都沒有,能贏嗎?你想想,我們現在打得最好的是六娘,她被你一棒子敲暈了,三日后我們之間那個能拿到籌牌最多的人,可不就是張蕊珠了?你還想著贏?人家想的就是輸!”她越說越氣,平時的小意溫柔也顧不得了:“連九妹都看出她對我們不懷好意,上回她那樣問九妹,不就是想坐實了孟家小娘子走丟在街市這事?這次好端端地她沖到你跟前,嚇得你撲棒半途改了方向,打到六娘。你還替她說話!”
七娘也臉紅脖子粗起來:“四姐!張姐姐一直不理你,你生她的氣我知道,可你也不能胡說八道啊。今天明明是我沒弄好發球臺,她才沖過來幫忙的,要不是她托了我的手一把,我那撲棒就打在六姐臉上了!她就覺得你心思太重才不愿和你來往的,你看看你!又被張姐姐說中了!”
四娘氣結,她知道七娘是個最固執蠢笨的,兒時在她跟前說九娘討人嫌,她就盡欺負九娘,入了學她被張蕊珠收攏了心,就盡捧她的臭腳。
四娘恨恨地說:“隨便你!反正我的籌牌總在第四第五,本來也不關我的事!我多什麼事!你自去和你的張姐姐好吧。”
七娘卻更大聲了:“我就知道你一直嫉妒她什麼都比你強!難道我只能同你好,不能同旁人好了?”四娘一停步,隨即一跺腳,更快地走了。
七娘看看一直默不作聲的九娘,也垂肩耷腦地走了。
捶丸?每年三月初一開了金明池后,月中官家駕幸寶津樓,諸軍呈百戲的大場面不亞于元宵節宣德樓前的盛會。宮里的公主帶著勛貴宗室和民間甄選出的小娘子們,組成兩個五個人的小會在御前表演一場捶丸賽。原來民間甄選,是從汴京兩大女學蔡氏族學和孟氏族學里選。
捶丸,以棒擊球入穴。全大趙沒有不會玩的人,同蹴鞠一樣老少男女都會,可玩得好的,卻不多。九娘沉思著,她是會捶丸,就是這具小身子,原來的孟九娘,也會一點。可她現在,沒有這個心情陪她們玩。
皇城禁中,天已將黑,各處宮燈廊燈立燈都已點亮。趙栩滿不在乎地從內諸司的翰林醫官局上了藥晃蕩出來,正準備回會寧閣去,看看自己手里拿著的兩個白玉圓藥盒,想了一想,卻又掉頭往曹門附近的禁中軍營而去。
兩個小黃門急得上氣不接下氣:“六郎!陳娘子差人來問了幾趟了!四公主也親自來找過您,說無論如何讓您要去一下雪香閣,她有要緊的事。咱們還是快回吧。”小祖宗啊,這要是讓官家、圣人和陳娘子看到六郎受了這傷,還傷在臉上,他們的小命保不保得住啊。
趙栩不耐煩地擺擺手:“別煩,夜里我自會去請安,和你們一點干系都沒!”還真疼,胖冬瓜的牙可真夠硬的,想起走的時候那伶牙俐齒的小嘴又青又紫腫成那樣,趙栩很是幸災樂禍,沒了三顆牙,真丑!
禁中軍營,軍頭司里上八班的散都頭們剛剛散了值,看見常來常往的趙栩,都笑瞇瞇恭謹地行個禮問安,也有膽子肥的,想問問他這嘴上這是怎麼了,一見兩個小黃門手掌朝脖子上一筆劃,也都歇了這心,趕緊指給他招箭班的林都頭在哪里。
林都頭一臉納悶地拿著手中一個小小的白玉圓盒子:“明日將這個交給孟二?”
趙栩點點頭:“嗯,讓他拿回家,就說給那沒牙的人用。你說一遍我聽聽。”
林都頭認真重復一遍:“孟二,六郎讓你拿回家給那沒牙的人用。”
趙栩略微一頓:“讓他再加一句,記得這藥可是我趙六給的。”
林都頭十分知機地認真地重復:“記得這藥可是您趙六郎給的。”
趙栩滿意了,揮揮手,身邊的小黃門趕緊送上一個小荷包,臨行又叮囑:“讓他散了值趕緊回家,別去瓦子耍,那女相撲有什麼可看的,丑得要死。”
林都頭趕緊笑著應了,心想,那女相撲好看的地方,可不是相撲,六郎你年紀尚幼,領會不到呢。他看了看手里的藥,仔細收到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