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淺予不知緣故,她知道六哥小時候被這個四哥欺負得厲害,一直很討厭趙檀,牽著九娘擠進去就一個勁地喝彩:“丟他下水!丟下去!”九娘凝神聽著周遭貴女們的議論聲。
待宗正寺卿和兩位少卿慌慌張張地上來三層,卻看見趙栩正彬彬有禮地扶起甲板上的吳王趙棣:“五哥膽子也忒小了些,我同四哥開個玩笑而已。”
趙檀捂著青腫的左眼,朝宗正寺卿大喊著:“三叔!六郎又打我打成這樣!你們看!”
趙栩笑瞇瞇地對著宗正寺卿笑著說:“四哥太多心了,我是看著有只大馬蜂要飛到他臉上,怕他被叮了中毒,這才替他趕走那只找死的蠢東西。三叔知道的,要是我存心打人,哪有不見紅的道理?”
宗正寺的三位趙家長輩面面相覷,趙栩這話倒也沒錯,這三年里,皇城大內里被他打過的皇子、內侍甚至禁軍,沒有不見紅的。
趙檀顫抖著聲音喊:“三叔!讓御史臺彈劾他!彈劾他!他目無尊長,行兇傷人!”
趙栩走到他身邊,拉下他捂著眼的手,朝他溫柔地吹了口氣,搖搖頭:“四哥你莫非忘了,金明池一開,御史臺有榜不得彈劾?而且我一片好心幫你,你怎麼反而恩將仇報?”
宗正寺卿上前分開兩人:“好了好了,骨肉至親,莫再計較。叫官家知道了,反倒不好。一會兒就看水嬉了。來來來,你們各去各的地方。”
趙瓔珞看著趙栩微笑著帶了趙淺予和那個矮胖小娘子一眾朝船頭而去,氣得渾身發抖。和她素來交好的幾個貴女疑惑地問:“六郎打了四郎,竟一點事都沒有?果真如此囂張!”
宗正寺的兩位少卿上來讓她們回到船頭右側的觀賽席,將她們都安頓好。
留了一位少卿在這里守著。這才又下去安頓不斷上船的宗室貴親。
船頭的女學眾人這才知道一直跟在陳太初身后那個很無禮的小廝,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六皇子。比起剛才見到趙淺予,眼下七娘已經快要暈過去了。好在這位六皇子面無表情,只站在船頭凝望東岸。七娘暗暗看了他好幾眼,承認秦小娘子說得對,這位真是長得好看。一想到他竟然是皇子的身份,不由得臉上發起燒來。
九娘方才在人堆里,聽那些貴女們議論紛紛,知道了個大概。原來竟是因為魯王要來找她的麻煩,趙栩才發怒的,心里很是感動。
在九娘眼里,無論陳太初還是趙栩,甚至孟彥弼,都還是孩子,和阿昉一樣,是孩子。只是趙栩太過特別。身為皇子的他和其他三個不同,極其多變。連九娘也摸不著頭緒該如何對待他。
最初家廟被綁事件后,九娘覺得趙栩是一個被寵壞的皇子,很不待見他。收到黃胖禮物,也嘆服于他小小年紀有那樣絕頂的才情。炭張家那次,她完全沒料到十歲的趙栩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手下功夫更是不弱于陳太初,狠絕還更勝過軍中的陳太初孟彥弼,對趙栩刮目相看的同時也十分欽佩。再到手臂脫臼那次,九娘又看到不一樣的趙栩。這個驕傲任性手段厲害還很有才氣的小皇子,復雜程度遠遠超過九娘兩世所接觸過的人。相比較而言,阿昉的純凈單一,像一張白紙一樣。
和趙淺予熟識后,從她不經意的話語中,九娘知道昔日陳青還在秦州充軍時,趙栩母子倆在宮中收到種種欺辱冷落,心中不由得對他又多了一些憐惜,也大致理解這個孩子為何這麼復雜這麼喜怒無常了。
陳青的軍功,雖然換來了妹妹母子三人的平安富貴,但也斷絕了趙栩做太子的可能。大趙歷來戒備外戚,決不允許皇子有如此強大的母系親戚。身為將來的親王,趙栩現在的任性,也是最好的保護自己的方法了。
九娘這幾十天里看著趙栩和趙淺予兄妹親密無間,很喜歡他們相親相愛的赤子之心。她前世唯一遺憾的是沒給阿昉添一個弟弟或妹妹。看著這些孩子,她心里軟軟的暖呼呼的。加上又收到趙栩為了捶丸賽送來的各色禮物,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心當然就更軟了。卻忘記自己也是個“孩子”。
雖然趙栩剛才沖動粗暴地出手,是為了保證她能替四公主贏得比賽,但畢竟也是維護了她。這說翻臉就翻臉,護短到了極點的孩子,日后必然是一個了不得的狠角色。
九娘悄悄挪了幾步,到了陳太初和趙栩之間,仰起臉輕聲問趙栩:“郡王——?”
趙栩哼了一聲:“表哥。”
九娘調皮地笑著問:“表哥,你的手疼嗎?我手疼的時候慈姑幫我吹個乎乎就不疼了呢。”
陳太初和蘇昉在一旁都噗嗤笑出聲來。趙淺予更是哈哈大笑起來。
湖面的金光漸散,微微東風吹來,趙栩的臉上卻如抹了胭脂似的,桃紅杏粉,無雙顏色更是動人心魄,可惜只有那一池碧水能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