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淺予一頭撲進陳婕妤的懷里,嚶嚶哭了起來。
陳婕妤閉上眼,恨不得將懷里的小人兒摟進骨頭里,心里更惦念著兒子不知道怎麼樣了,眼淚直流,潤濕了趙淺予的鬢發。她一向害羞靦腆,入宮后更是寡言少語,逆來順受。雖然如今做了三品婕妤,卻依然極少開口說話。
趙淺予探頭看看沒有人在旁邊,才貼著陳婕妤的耳邊說:“娘,有人在背后推我。”
陳婕妤一抖,只講她摟得更緊,喃喃地吐出一句話:“阿予乖,別告訴人,千萬別和你哥哥說,知道嗎?”她摸摸趙淺予的小臉,哽咽著說:“再熬一熬,等她出嫁了就好了。”
母女兩個壓抑著的哭泣,幾不可聞。殿外垂首靜立的趙栩,卻握緊了雙拳,轉身朝殿外拔足飛奔而去。
第45章
外間鼓聲忽然震天響了起來,趙栩沖出去沒幾步路,一個人斜刺刺一把將他拉住。趙栩一愣,抬頭一看,哽咽了起來:“舅舅!”
陳青臉色陰沉,卻只對他搖搖頭道:“不許去。”
趙栩眼眶一紅,張口欲爭,長吸了口氣,劇烈起伏的胸口漸漸平息了下來。
陳青輕聲道:“打蛇要打七寸,要麼不動,一動就要雷霆萬鈞一擊必中,切不可意氣用事逞一時之快。記住了。”
趙栩握著陳青的手點點頭,把眼中的淚忍了回去。
陳青拍拍他:“你很好,去吧,陪陪你娘和阿予去。”
趙栩再回到偏殿內。陳婕妤一看他臉上細碎的劃傷,捂了嘴悶聲大哭起來。趙淺予也抱著哥哥嗚嗚哭了起來:“哥哥!你的臉!”似乎這樣可以傾泄出所有的害怕和不甘。
趙栩拍了拍她的頭:“好了,不怕了。哥哥在。我臉上要是留了疤,你該高興才是,這大趙皇城第一美人就是你了。”
趙淺予被他說得想笑又笑不出來,哭笑不得地抬起小臉關心地問:“阿妧——姐姐呢?她沒事吧?臉上也像六哥你這樣可怎麼辦?”
趙栩不耐煩地說:“她沒事,胖子不容易出事。”她臉上留了疤怕什麼,她的命都是他救的了。
趙淺予看著陳婕妤還想說什麼,趙栩笑瞇瞇地問:“怎麼樣?六哥今天帥不帥?你告訴娘了沒有我有多厲害!”
趙淺予大眼迷蒙地想了想:“還是太初哥哥和阿昉哥哥更帥一些,今天太初哥哥真帥!啊呀。”
趙栩一把將她甩在榻上,陰森森地問:“現在呢?”
你們一個個,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寶津樓后面的偏殿,女使帶著宮女們上了茶水點心干果,退了下去讓祖孫倆好好壓壓驚。
梁老夫人半摟著九娘,看著她喝了熱茶吃了些點心,才慢慢問她:“和婆婆好好說,你究竟是怎麼掉下去的?”
九娘一愣,仰起臉看著梁老夫人。好一會兒才決定說實話:“婆婆,有人推我了。”
梁老夫人點點頭:“你拉住阿予不放,做得很對,做得很好。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會有人推你?”
九娘想了想:“是因為捶丸?”
梁老夫人嘆了口氣:“這捶丸賽已經舉行了很多年,可我孟家的小娘子們,從來沒有請過教習回來專門教這個,無他,非正道也。時人靠捶丸贏取財物,有利可圖。一旦有利可圖,必然有害相生。你爭強好勝,寧可胳膊脫臼也要贏過蔡氏,贏過別人,這已經是大錯特錯了。
婆婆再三交代,咱們家的女兒,不需要這些虛名,不需要這些奇技淫巧。你可有將婆婆的話放在心上?一夜之間名震汴京,卻遭來殺身之禍。雖說人性本善,可這后來變惡的也不少。你無害人之心,人卻有害你之意。只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謹慎能捕千秋蟬,小心駛得萬年船。謹小慎微、安守本份這也是我孟家三百年來歷經改朝換代依然能存于世間不倒的處世之理。”
九娘默默低了頭,這件事,她是考慮得不夠長遠,總是忘記自己還是七歲的幼童,尚未長大。
梁老夫人摸摸她的頭:“我們孟家,素來男子是樹,女子是花。婆婆讓你去進學,你就是我孟家的小娘子,整個汴京城整個大趙誰敢小瞧于你?你大伯娘家的三娘,也是庶出的,嫁了她自己選的如意郎君。夫家可敢看低一點點?咱們家的女子,需記住,有一族之力撐著你,你只要規規矩矩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若要累死累活去拼,和那普通百姓家有何差別?你要懂得這個道理,日后做事就不會有偏差。”
九娘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和她前生所領會的截然不同。王妋的一輩子,是身為青神王氏的嫡女,背負著榮耀家族的使命,聯姻也好,幕后聽言也好。她身上抗著的是家族的驕傲,兩姓的紐帶。最后她和父親對抗整個家族的驕奢墮落時,是悲憤的無奈的痛苦的。以至于父親寧可放棄族長之位,也不愿過繼庶弟們的兒子,最終長房戶絕。而她,也是寧可青神王氏唯一的嫡出長房戶絕,也不愿長房被那些堂叔們污了清名。
可是,婆婆,卻說身為世家的女子,只要背靠大樹好乘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