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某料想不到蔡相這改弦易轍之快,讓人目眩神迷,比那測風向的“五兩”還要輕松。不免要多看幾眼,蔡相你有幾兩重。”
隨即就聽見趙昪哈哈大笑了起來。趙棣頭一次聽見蘇瞻議政,竟然是這樣的語氣這樣的不留情面這樣的肆無忌憚,登時覺得一盆冰水兜頭澆下,那皇太子一位炙手可熱的感覺也涼了不少。
趙栩卻趕緊右手握拳抵住了唇,悶笑起來。敢把蔡相比作那測風向的“五兩”雞毛,蘇瞻恐怕是大趙獨一份了。他不由得想到當年榮國夫人怒打趙檀后,折子上所寫的那些淋漓暢快的話。他們夫妻二人,其實很相像啊。
眾人又聽到蘇瞻說道:“臣蘇瞻雖不曾親眼目睹昔年盛況,卻也知道官家七歲登基,由太后娘娘抱著坐在御座上接受百官朝拜。太后娘娘垂簾聽政了十年,我大趙無有不當,至官家親政時,十萬戶以上的城池四十個。汴京數百萬戶,盡仰石炭,無一家燃薪。歲入已超過一億一千萬貫錢。百姓安居樂業夜不閉戶,可謂民富國強。就連那契丹來賀朝,也說到他們蕭太后敬稱我大趙高太后為女中堯舜!”
殿后的趙棣和趙栩都有些轉不過神來,表情古怪之極。
這是蘇瞻?這就是蘇瞻?蘇瞻這馬屁也太會拍了!傳聞中這位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汴京蘇郎,原來拍起馬屁來,比蔡佑厲害多了啊。
殿上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趙栩卻知道,這是皇祖母被蘇瞻勾起了往事,心有所感。
怪不得蔡佑一黨如此畏懼蘇瞻。
蘇瞻的聲音忽地鏗鏘有力起來:“但,娘娘聽政十年,同官家親母子也頻起沖突,猶記得司馬相公連上十七道《兩宮疏》,力勸娘娘同官家放下異見,和睦共處。史官記載,娘娘同官家在文德殿當著諸相公的面抱頭痛哭,從此才兩宮一心。親母子尚且如此,何況祖孫?所以太后聽政,不宜馬上立儲。此乃其一也。”
趙棣閉上了眼。人說趙栩有張能說死人的嘴。可蘇瞻這,是能把死人說活的嘴啊。
趙栩卻在心中回味著蘇瞻這幾番話語的起承轉合,語氣語調。舅舅一直說自己雖有智謀也夠狠絕,卻少了圓通。蘇瞻這樣的,就叫圓通嗎?
殿上蘇瞻的聲音低沉了下來,卻痛心疾首:“如今陛下只是身體不適,都說三四日就可醒轉,若如此就匆匆背著陛下立儲,敢問蔡相,你這是置陛下于何地?更是陷太后于不慈,其心可誅啊!”
蔡佑的聲音急切:“老臣絕無此意,還請太后明辨是非!蘇和重他一貫狡言善辯,臣只有一片忠心為君可剖白于世!”噗通一聲,竟是跪了下去。
趙棣臉色蒼白。蔡相在蘇瞻前面,竟然這麼憋屈,完全身處下風?!
聽得高太后嘆了口氣說:“蔡卿還請平身,無需擔憂,你兩次為相,忠心耿耿,官家一直稱道的。和重你接著說罷。”趙栩聽著皇祖母對兩位宰相的不同稱呼,唇角微微勾起。
蘇瞻的聲音懇切又帶著一絲哀傷:“其三,今上屬意哪一位皇子為皇太子,君心不可測,臣等萬不敢妄斷。
倘若匆匆立了吳王為太子,待今上醒來后,卻屬意其他皇子,那敢問蔡相:太后當如何自處?吳王又當如何自處?我等臣工又有何面目見官家,他日又有何面目見先帝和大趙的列祖列宗?!”
不等蔡佑回答,蘇瞻斬釘截鐵道:“臣蘇瞻奏請太后娘娘垂簾聽政,立太子一事,應待陛下身體好轉后再由陛下和二府議定。節后若是陛下還未醒轉,要先告知天下太后聽政一事,再從長計議。”
殿上頓時轟的一聲,蔡佑及幾位副宰相出聲爭辯起來。趙栩看看趙棣面色慘淡,朝他揚了揚下巴。
趙棣扭過頭去不看他。哼,若是爹爹這幾天都不醒呢?若是爹爹一直都不醒呢?這大趙還能沒有皇太子不成?
太后身邊的掌寶司儀的聲音傳出:“肅——”
大殿之上高太后的聲音宣布:“就按蘇卿說的辦。老身先暫代官家決斷國事。立太子一事,暫時不要再提了。奉召入宮的臣工們,應該還在明堂候著,先去宣布給他們知曉。還勞煩定王叔也去一下。”
殿上眾人聲音響起:“謹遵娘娘懿旨。”
一位都知上前,將眾皇子引入前殿。
趙棣趙栩上前,看著四位男裝女官上前,將珠簾撤了。皇子們先行了跪拜大禮。再獲準起身。
高太后嘆了口氣:“你們也都聽見了,諸位相公們一心為國,為我們趙家著想。今日既然有了定論,你們都要牢記于心才是。”
皇子們齊聲應道:“孫兒謹遵娘娘教誨!”
高太后沉聲道:“今日喚你們來一起聽清楚了,你們就該知道,這是朝廷的決斷,是宗室的決斷。
你們誰也不可起了那不該有的心思,要是誰敢肖想什麼,可就別怪祖宗家法認不得人。可都明白了?”
眾人跪下道:“孫兒明白了!謹遵娘娘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