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一腔柔情,輕輕擁住丈夫:“二郎倒像你。可六郎怎麼辦呢?”一說到孩子們,魏氏又發起愁來:“我上次去孟家想把草帖子先下了,可實在沒想到那小九娘才十一歲。看上去她對太初根本還沒那個心,我才臨時改口請她家幾個姐妹一起來福田院幫忙。老夫人恐怕氣壞了,也對不住表弟媳,都怪我沒弄清楚,做事不妥當。”
陳青拍拍她的背:“你啊,還是你們西北的習慣。東京城里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用得著想那麼多。我已經幫你和表弟說過對不住了。”
魏氏急了:“夫妻夫妻,總要兩情相悅才能把日子過好了。再說別以為我不出門你就隨口騙我,你們汴梁不也有相看插釵的習俗嗎?要不然當年你為什麼貿貿然把這白玉釵插在我頭上,還嚇了我一跳!要是她不中意二郎,我下了草帖子,萬一成了親,可不害了兩個孩子一輩子?啊呀,那女孩兒要是喜歡六郎,二郎可怎麼辦?都怪我都怪我,怎麼辦!”
陳青長嘆了口氣:“我看六郎同二郎一樣,自己的心都看不清,還糊里糊涂的。我問過表弟了,他家孟氏嫡系一族,小娘子絕不為妾。就算那女孩兒和六郎都有心,也不成。”
魏氏一呆:“這是為何?若是他們兩情相悅,我們當然要成全他們,怎麼能因為二郎喜歡她就——”
陳青搖搖頭:“不是二郎的緣故,而是我們成全不了。當年太祖皇帝有命,皇子們只和武將家約為婚姻。歷來的皇后,都是將門出身,宗室皇子們也都只和武將家聯姻。
哪個皇子能娶七品以下文官的女兒?何況小九娘還是庶出。連側妃也不行,最多只能給個滕妾的名分。那孟家又怎麼肯?也實在委屈了那孩子。再說,這兩年里,六郎處境艱難,萬一官家——唉。”
魏氏感慨萬千:“那六郎這孩子可怎麼辦啊!他那麼聰明的一個孩子,怎麼不知道為自己的親事打算呢!”一摸浴桶里水都涼了,心里更愁了。這七月十五還看戲,看什麼戲啊。
七月十五,中元節。
孟府家廟中早已擺了雞冠花山,安好了高高低低的盂蘭盆。孟老太爺當先磕完頭,把那冥紙做的五彩衣服、鞋靴、幞頭、帽子、金犀假帶,和冥錢一起掛搭到盂蘭盆上,取火焚燒。孟氏三兄弟帶著眾小郎君跟著磕了頭,也取了各色冥器放到盂蘭盆上,點燃了撐高起來。等他們這批盂蘭盆都燒完了,那盆倒了下來,十有七八跌落朝北。
老太爺嘆了口氣:“今冬又是個寒冬,托祖宗的福,叫我們早知道了。”就領著子孫輩再去叩謝祖宗。
九娘她們跟著杜氏呂氏程氏禮畢后,點燃了最后一批盂蘭盆,行完禮。眾人簇擁著老夫人回到翠微堂的佛堂里,齊齊誦讀《尊勝目連經》。
老夫人再帶著她們,把昨天四個小娘子親手理出來的麻谷長條,綁在桌子腿上,告訴祖先今年秋收豐碩。
貞娘看著中元節禮畢,這才帶著侍女們擺上了素食茶湯。呂氏就說起今冬購置石炭的事。老夫人想了想,說:“既然祖宗指明了今年冬天要冷,就多買一些備用。另外再買五百斤石炭,送到魏氏說的福田院和慈幼局去。
不用走公中,翠微堂出就是。”
杜氏起身代魏氏謝過老夫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娘出這個錢,還是我們長房來才好”。
老夫人擺了擺手:“不用不用,你今年上半年才娶了媳婦,雖說大郎帶著媳婦外放了,眼看著又要忙二郎的親事。說來慚愧,比起你表嫂,我們孟家大有不如。你看滿汴京城,都知道太尉府窮得叮當響,又有幾人知道她做的事?比起我們后宅婦人只知道抄經拜佛,唉,她才是有大德的。你們啊,誰也別搶了我行善的機會。”
三妯娌笑著起身稱是。程氏笑道:“娘,昨日媳婦去蘇家,如今那邊是我二表嫂當家,我同她說了魏表嫂的事,阿昕知道了,明日也一定要和六娘她們同去。我二表嫂也說了今年的冬衣和石炭,蘇府也要出上一份。”
老夫人感嘆:“你那二表嫂,也是個有心人。看來自從榮國夫人過世,蘇家竟沒了人照應那兩處。真是可惜。”
呂氏聽著前半句難免有些不舒坦,九娘聽著后半句,卻難免有些惆悵。
程氏笑著說:“倒也不是,三郎上回從青神回來后,幫著阿昉打理他母親的嫁妝,阿昉月月要請三郎往舊曹門街送五十貫錢,三郎只以為那是他母親置的產業,要送錢給那邊的老仆養護宅邸。如今才知道阿昉一直照應著那兩處呢。”她掏出帕子印了印眼角:“那孩子,什麼也不說,都藏在心里頭。這三天,天天一早就去開寶寺替他娘做法事去了。真是個孝順孩子。”
老夫人長嘆道:“蘇家的大郎,是個好孩子。”
當然,阿昉他當然是個好孩子。九娘強壓下淚意,低下了頭。
酉正三刻不到,孟家的三妯娌帶著六娘七娘九娘,拜別了老夫人,登上西角門的兩輛牛車,往州西瓦子而去。